文丨甯剑辉
桃花古井也罢，大井眼也好！这眼与湘西南明珠桃城血脉相融的清泉，这汪经年累月哺育代代桃城儿女的甘露神泉，始终以缄默的守望与故土故人相偎至今。
隆回县城朝阳学府对面的朝阳路西侧下面,有块大理石铺地、用奶黄色墙砖贴壁、两个茶杯大小眼洞常年流淌出清澈泉水的地方。虽然此地位于县城最繁华而人声鼎沸的朝阳市场路段, 但是因终日很少有人光顾,冷清得使此地平增三分寒意。若不是偶尔出现一、两个浣衣女在此洗洗刷刷,若不是竖立在靠朝阳路隔壁处一座以隆回县政府名义镌刻的“桃花坪大眼井”县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石碑, 人们就难以相信此处竟是当年名扬湘西南的桃花古井“遗址”。
兰州军分区原司令员、47集团军威震老山前线的高炮旅旅长禹喜华, 在《故里情深》中陈述“我几十年走南闯北, 在外也见过不少山泉水井, 但从没见过井水面积超过它的……承担着大部分桃花坪人的日常用水……在大井边挑水的大人、小孩、男人、女人, 大水桶、水桶, 还有县委机关用马车拉水的大木桶, 排队之长是桃花坪的一道风景”。
这口大井, 自西汉元朔五年(124年）辟为都梁侯国地起，就以其出水量大，成为桃城（桃花坪）人的生活用水的主要源泉之地。 呈月芽型的井，宽约200平方米，深近15米，井壁以棱角分明的长方体青石相围, 让它更显大气的井围都是以高出井面近80公分的青条石砌成。井底两个水桶大的石孔日夜涌泉不断，以石拱桥紧密相连，经几个别致曲弯后,进入一丈宽的石阶, 然后有序地沿右壁而上十二台级，进入五平方米休息台，再拾级而上十六级, 直达铺满整齐有致的青石板 (十来平方米) 的井台 。在井囗左侧,离井台二级台级之处,开出三尺宽的溢洪道和涓坑(从远离井的北面大众山冲,向南流向资水的小溪)相连,可供雨季时的井溢之水排出……又以两块各一米宽的青石板为桥,让井台对接着进井耏石板大道……因为气势恢宏的建筑风格和清洌的泉水，这口大井被列和当时的桃城“三绝”①，成为老桃城的地标。
孩提时，曾听老人讲述过这口井命名的轶事。老桃城人先是流传着桃花仙子、吕洞宾、火德星君、灶王爷四位仙真缔造桃花坪人间仙境的神话传说；加之环井桃树四季飘香，落英缤纷时更有嫣红花瓣轻抚井面，馥郁芬芳与清冽井水相映成趣，形成了美不胜收的景致。这眼清泉便因桃韵生辉而得名"桃花井"，从此这名号伴着汩汩清泉，在桃城千家万户中世代传扬。
时光流转，沧海桑田。老桃城人在代际更迭中守护着这方水土，昔日风姿绰约的桃花井经岁月雕琢，其风韵愈显醇厚。待年深日久，这眼清泉终是名至实归地冠上了"古"字尊称，"桃花古井"与"桃花井"两个雅号相映生辉，在街巷檐角间流转百年。
随着桃城版图渐次延展，先民们循着自大众山岩冲蜿蜒入资水的银带溪流，陆续开凿出四眼新井。据老辈人考证，五井（亦有四井之说，因岩冲井未用青石砌筑，以泥夯成而被剔除）各依形制方位得名：岩冲井踞岩冲之地，雷钵井傍雷钵塘而栖（今朝阳市场东北隅），小井依谢家塘坎而凿，一中井则藏于州里坑上端（现一中厨房围墙外）。至于那眼承载着仙缘传说的桃花古井，自然被尊为"大井"。更透着烟火情味的是，乡人们循着方言古韵，在井名后头缀上个亲昵的"眼"字，于是"大井眼"的呼唤便裹着晨雾暮霭，飘荡在青石板巷陌之间。
文革时期, 古井也横遭造反派的冲击, 无奈地屈从时势改为胜利井 (见现在两个出水口右边,嵌砌在井壁的原石碑, 尚显示着胜利井和语录镌刻的字样) ,但其井名随文革结束而终结。其昙花一现的井名和尚存留的石碑一道, 给世人留下耐人寻味的思索。
桃花古井让桃城人关注，让桃城人魂牵梦萦,不仅仅因为它的建筑风格, 也不仅仅是它承担过桃城人的日常用水。更因为它还有桃城人饭余茶后津津乐道的文化底蕴和它那充满千古传奇的故事。
曾记得，在民国末期, 笔者每到腊月二十三晚九点左右, 总是随父母和桃城人来到桃花古井, 将装满香油的小碟、小杯摆放在围井青石上, 虔诚地点亮蘸满香油的三根灯芯, 双掌并竖向井祷告, 唸唸有词地祝桃花仙子脱离黑蛟魔掌回归桃城……让彻夜闪烁着的沿井灯火, 为仙子照亮着回归之路③ (此风俗直至新中国成立,在唯物主义的无神论中而不复存在)。如此种种耳闻目睹之事, 岂能不让人历历在目, 难以忘怀？
桃花古井(桃花井)也好, 大井眼(大井)也罢! 这口与湘西南明珠一一桃城长年累月息息相依的古井; 这口日以继夜哺育一代代桃城人的甘露神泉,总是和桃城,桃城人! 不离不弃至今, 欲罢不能 。尽管它的功能已被与时俱进的隆回县自来水公司取代, 尽管它已不须与往日赶早排队、肩挑手提取水的桃城人“亲近”, 尽管几经风雨,历经“改造”后失去当年风釆……但是! 桃城人对古井那份情感、那份眷恋, 总是挥之不去。就是远离这片热土, 生活在异域他乡的桃城游子, 也梦思萦绕思念着它。
桃花古井也罢，大井眼也好！这眼与湘西南明珠桃城血脉相融的清泉，这汪经年累月哺育代代桃城儿女的甘露神泉，始终以缄默的守望与故土故人相偎至今。纵使隆回县的自来水早已流淌在千家万户，纵使晨光里挑水的身影不再叩响井栏青石，纵使岁月风霜剥蚀了它昔日的容颜，但是，桃城人对古井那份情感，那份眷恋总是挥之不去。就是远离这片热土, 生活在异域他乡的桃城游子, 也不能不时常想起它。
遗憾的是，有关部门不顾古井的历史渊源，将桃花古井一一大井眼,篡改为“桃花坪大眼井”, 并且以县人民政府名义立碑传世…… 使古井从此无奈地眼瞝泪花,蒙尘面对世人。
为不让桃花古井再受蒙尘之苦, 为抵制不实之词误导子孙后代,为对历史负责，深受桃花古井甘露之恩的禹喜华司令, 隆回县原副县长范竹英, 隆回县政协办公室原主任孟细开, 隆回县宣传部退休干部禹强华, 魏源研究学会会长、长篇小说《魏源》作家徐少文,资深律师、隆回一中高三政治原把关教师王建富, 年近九旬的禹竹庭……他们一边向相关部门申诉真相,请求纠错;一边写(画)出一篇(幅)又一篇(幅)有关桃花古井的史料文篇、地图公示于众,让人们明了真相, 为擦去桃花古井的泪水提供依据。
无论是禹喜华司令付梓成书的《故里情深》②, 还是八代定居桃城的老人所著的《逸事拾萃》一一“三合街梦华录”“桃城传说”③ 和“求真”, 无论是原隆回县轻工局副局长苏荣树绘制的晚清、民国末、文革时期的桃城系列地图, 还是隆回县民政局编写的《隆回地名文化集锦》④，都足以说明历史真相。
原隆回县轻工局副局长苏荣树绘制的桃城系列地图
可喜的是, 尚未过完2025年春节的正月十二, 垂暮之年的笔者, 接到隆回县文物管理局现任领导的微信回复, 她很负责任地讲要和老桃城人沟通,一起落实桃花古井的材料,给古井还原本来面貌,不让它再噙着泪花……
笔走此处, 愚朽受老桃城人之托, 为桃花古井县级重点保护文物单位石碑上, 镌刻着为风水先生歌功颂徳的“传说”, 说上几句。
其一, 因为“传说””不是民间饭余茶后的故事, 就是景点为提高自身品位, 镌刻在碑文的轶事和解说词。为吸引听众, 难免出现不实之辞。所以,政府行为的传世“重点保护文物单位”碑文,最好不要镌刻于上。
其二, 关于桃花古井的传说数不胜数, 究竟是将颂扬个人(风水先生)“功德”的传说铭记于碑上好? 还是将吻合立碑的初衷一一进一步提高古井品位, 颂扬桃花古井美好的传说入碑面世好?
其三, 有人巳将颂扬个人(风水先生)“功德”的碑文引为桃花古井为“朝阳井”的铁证, 认为无良文人信口雌黄地将朝阳井延深朝阳门、朝阳路、朝阳市场都是颂扬风水先生的命名, 可为传世之言, 代代相传。——荒谬如此！
其四, 从颂扬风水先生“功德”的碑文面世,有人竟引深桃花古城是个穷山恶水之地的说法。这难免不使数十年受古城养育之惠的老桃城人义愤填膺……绝不容许有人抵毁胞衣之地!
因为它在史册和多部著作记载中可知,桃花古城的的确确是个山青水秀、依山傍水、物产丰富的富庶之地;它曾以风景优雅、市面繁荣而被人誉称“小南京”、“湘西南明珠”, 并且有疑为人间仙境一一桃花源之说。
桃城水资源极其丰富,南临碧光荡漾的资水,东、西是水源丰富的双井铺、土桥铺, 北面是长年水溢井、塘的荷叶塘、竹山塘、新立冲, 而城中除五口水井串联于大众山岩再奔向资水之外, 还有多处吊井供桃城人生活之用(民国末, 笔者饮过现魏源图书馆西面吊井和明德小学后院吊井水; 笔者现居地一一洪塘街两边居民群居处的水压井举目皆是,像范竹英副县长屋前就有三、四个);机关单位也好,开发商也好,桃城人也好,在城中建房挖地基时,时尔清泉喷涌……这一切的一切, 理应那些不实之辞消失殆尽。
注:
① 民国末桃城三绝建筑一一三合街东的大井眼、长码头上的吊脚楼、双明楼后院“碉堡楼房”。
② 见禹喜华司令著的《故里情深》中30页一一31页。
③ 见甯剑辉《逸事拾萃》中8页一一9页, 56页一一58页。
梦绕魂牵的“桃花古井”
桃城人梦绕魂牵的桃花古井（大井眼），是桃城“三绝”之首。此井座落在三合街东面，呈月牙形，宽约200平方米，深约15米，井周围以长方体青石（高约80公分宽40公分）相圈围。井底有两个水桶大的石孔，日夜涌泉不断。在出水口处修有小石桥，桥上有石阶盘旋而上，又经过几个转弯，才到铺满青石板的井口。由于此井出水量大，所以它承担着桃花古城大部分人们的生活用水。每天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是男人，还是女人。时时争相向前，排成长龙取水。每到春天，挑水人熙熙攘攘，顽童溪中捉鱼、嬉水，堂客溪边浣衣，织染坊师傅岸边调笑。又有农田里油菜花一地碎金，蜂飞蝶舞，罗家庄坡上人面桃花相映红，求是中学老银杏树古朴内敛，既有城中繁富，又盈溢田园之美。大井眼之古之美与广为流传的一个美丽传说分不开：桃花仙子和吕大仙、火德星君、灶王菩萨精心“打造”好了桃花仙境之后，闲不住的云游大师吕洞宾辞别了三仙而去。生性厚道的火德星君（驻老庵堂）、灶王爷（驻猫翁岩）陪着留恋桃花仙境的桃花仙
子(驻和尚岩)而居。天真无邪的桃花仙子喜爱着这里满山遍野的桃花、洁白无瑕的龙牙百合、自大众山岩冲里涌出的清幽幽泉水，更喜爱“玉带小溪”上嵌着的四口清澈见底的古井，时时和火德星君、灶王爷坐在大井眼旁谈仙论道，打坐养神……
在一年的腊月廿三夜晚，火德星君按惯例回南岳祝融峰大殿承受香火，灶王菩萨也到天庭“例行述职”未返。仙子只好独踏月光，移步于月芽形大井眼，徘徊于井边，以水当镜，梳理着那黑油油的披肩秀发。这时，早已窥慕桃花仙子美貌的北海黑蛟，出其不意以饿虎扑食之势向她扑来，仙子急急地潜入井底，遁入井眼……仙子遭劫，桃花坪瞬间日月无光，随即雷电交加，风雨大作，满目桃花黯然失色，纷纷萎谢于泥土之中，桃花也一一枯死。惟有仙子在拼命挣扎中抛出的梳子落地之处——石山。（中山台石山，后为隆回县招待所八、九、十栋之地），桃花依然傲笑春风（可惜的是，近代疯狂的房地产开发商，将它连同桃花古城其他名胜古迹接二连三的破坏得荡然无存了。）
从此，每年腊月廿三晚，思念桃花仙子的古城人们怀着沉重的心情，用小碟、小杯、小碗装上少许香油，点燃浸透油的灯草，摆在环绕大井眼的石墩（条石）上。虔诚地双手合拢，念念有词地呼叫着，愿她摆脱黑蛟的纠缠早点返回故地，再赐福于桃花古城。让放在月牙形围井青石上明晃晃的长明灯，照亮仙子的回归之路。这一古习，一直延续至新中国成立初期，从未间断。
④ 见隆回县民政局编的《隆回地名文化集锦》46页。
(仅以此文鸣谢提供写作素材和支持写作的禹喜华、范竹英、罗斌、孟细开、苏荣树、徐少文、易立军、王建富、黄元龙、禹竹庭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