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仔细观察中国地图,会发现长江沿途各省份并不是以长江来划界的,而是犬牙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江北的省份跨到江南,江南的省份也可能延伸到江北。从江苏到云南,长江干流的控制权几乎全被江北省份掌握,而江南省份要么分得极短的河道,要么与江北共享水域。
第一,地理与政治的双重考量
长江自西向东奔流6300公里,既是黄金水道,也是天然屏障。若完全以长江为界划分省份,江南江北自成一体,极易形成割据势力。以湖北为例,长江干流在湖北境内长达1061公里,若将江南江北截然分开,武汉三镇(武昌、汉口、汉阳)必然分属不同行政单元。
历史上,元朝为打破南宋依托长江的防线,刻意将武昌与汉阳划入同一行省,使长江天险无法成为割据资本。这种“犬牙相入”的划界原则,在明清两代被系统化——江北省份必须跨江控制江南要冲,江南省份则被限制在支流区域。
江苏的区划最能体现这一逻辑。江苏拥有432.5公里长江干流,江北面积达7.5万平方公里,而江南仅2.6万平方公里。看似苏南(江南)经济文化占据优势,但省级行政中心始终设在江北的南京。明代迁都北京后,南京作为留都仍统领南直隶(今江苏、安徽),通过江北基地掌控江南财赋。这种格局延续至今:虽然苏南GDP占全省六成,但省级资源调配、重大基建仍以江北为枢纽。
第二,经济权重与军事防御的平衡术
长江流域的行政区划从来不是单纯的地理划分,而是经济与军事的精密计算。安徽段长江干流长达416公里,远超江西的151.9公里,其江北地区占全省面积六成以上,人口占比更超七成。这种设计既因江北平原更适宜农耕屯兵,也因控制江淮通道可扼守中原门户。清咸丰年间,曾国藩组建湘军对抗太平天国时,特意将安庆(今属安徽江北)设为指挥部,正是看中其“北控淮泗,南锁长江”的战略价值。
湖北的区划更具典型性。全省2/3面积在江北,却通过江南的武汉、荆州两大重镇实现“跨江钳制”。武汉三镇中,汉口、汉阳位于江北,武昌独居江南,但省级行政力量始终以江北为根基。这种布局在近代战争中显露优势:1938年武汉会战期间,国军依托江北阵地节节抵抗,江南的武昌则成为最后撤离的指挥中心。当代湖北省GDP的53%集中在江北的武汉、襄阳、宜昌,而江南除武汉部分区域外,多为山区县市,这种经济权重分配与历史区划一脉相承。
第三,资源控制与治理成本的现实选择
长江干流的经济价值分布极不均衡。云南境内金沙江段虽长达1500公里,但仅水富市32公里可通航,其余河段湍急险峻,航运价值微乎其微。相比之下,四川掌控的641公里干流中,宜宾至重庆段终年可通行万吨轮,这正是四川能坐稳长江上游枢纽的关键。行政区划刻意让四川江北区域覆盖主要港口,而将江南划归山地居多的凉山、攀枝花,既降低治理成本,又确保资源集中调配。
重庆的划界更显精妙。1997年直辖时,原属四川的万县、涪陵、黔江地区划入重庆,使直辖市长江干流增至691公里。表面看江南面积略大于江北,但江北的渝中、江北、沙坪坝集中了全市75%的经济总量,而江南的武隆、彭水等区县多为贫困山区。这种“以江北控江南”的模式,既能依托主城区辐射全流域,又避免江南形成独立经济板块。
纵观长江七省二市,除上海因特殊地位独占江南一隅外,其余省份无不遵循“江北主导,跨江治理”的原则。江苏江北控苏南,安徽江北带皖南,湖北江北掌武汉,重庆江北领三峡——这种区划逻辑既防止了“划江而治”的分裂风险,又通过江北平原的农业基底支撑江南工商业发展。当代长三角一体化进程中,江苏力推“跨江融合”,安徽实施“拥江发展”,皆是历史区划智慧的现代演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