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完子房洞风景区，已是下午三点多。

回望门口那座“孺子可教”的雕像，心里便觉满满的。过圣德门口的瓜果摊，买了点山里的苹果，就朝停车场走。

偌大的场内，空荡荡的，四五辆车，星点式候在那儿。边走边掏钥匙，摁开关，一连三四下，车灯不闪，也听不到“嗯”的开门声；车晒晕了？用手拽门把手，还是不理，全然不是往日的开门相迎状。

坏了!---脑子飞旋着：早上来时过隧道，洞口有行字：请开车灯，安全驾驶。

“电瓶没电了!”我心紧了一下。

“你那脑子啊!车灯能忘了关!”老伴道。

怎么办？!驾龄不到两年的我，拿起手机。按弟弟说的，用钥匙打开了门。打火，仪表一闪，发动机没反应。

沉一会，又试……心像极了山巅那朵云儿，时灰时暗、飘移不定。

老父亲兀自站那儿，盯着车，不说话。

手表的分针垂到了最下方。

“你看，那个卖瓜果的招呼咱呢。”父亲突然说。

小跑过去。“老师，哪有修理厂啊？电瓶没电了!”“我看出来了。 ”他往北面一指，说，山下头有，二里多路，得走一阵子；这样呵，叫你家老人帮我看着摊子，我带你去。”

“行，谢谢，遇上好人了!”我心里舒了口气，眼里闪着光。

小伙子双手一撑地，坐着的他，立马站起来。一手抓方向盘，一手扶驾驶椅，屁股就落在电动三轮车驾驶椅上。

“慢点，不着急，小心树和前边的陡坡!”看着不好倒车，我提醒他。

车颠颠地朝下跑；后车兜里的我，一抬头一低头地迎风向下冲。望着他忽高忽低、从汗衫两头露出的宽厚、幽黑的臂膀，欣喜中又闪出：去修理厂，随身的五百块钱够吗？……

“这儿是最近的修理厂，如果不行，我就带你去那个远的。”他停下车，回过头来对我说。

觉得希望就在眼前，除了连声致谢，我竟然一下子没话说了。

“你看看，这个老师的电瓶没电了，车打不着火，挺着急的，我从摊子上就把他拉过来了。”他下车朝正忙着修车的师傅说：“你有车的话，我就先回去；你没车，我就拉你俩一块走。”

“是新车吧？要是新车，直接换个电瓶算了，新车最不好的就是电瓶和轮胎。”一旁等着修车的中年男子抢过话头冲我说。

“那不行，车才买了一年多啊!” 我怔怔地看着他，心有不甘。

“稍沉一下，这车修完，咱就过去。”修车师傅看看我，又转向那位小伙说：“摊子离不了人，你回去吧。”这当儿，我自觉成了他俩关照的对象，心潮澎涌着。

“是啊，你回去吧。我主要是怕老父亲着急，才让你拉的。”我有些歉意。

小伙儿点头、转身的当儿，西边开过来一辆黑色骄车，刚停下，门还没关，司机就朝这边走。我心里陡然又急了些。---还好，是来问状况的，不用修。

分针快爬到最高处时，师傅朝楼上喊：上山一趟，楼下照应着啊。

师傅从里间搬出个黑色的方电瓶，还耷拉着两根黑电线。这时，我才发现，如果不是油黑的手在动，已难以辨清电瓶和肉手。

“我搬吧。”

“别，甭占手了!”

小面包车接令，使劲向山上拱。

“这师傅可好了，放下手里的活，来给咱连电瓶。”见到在地摊那儿的老父亲，我急切地说。

“引擎盖打开!”

“从哪儿开，我不知道呢。”

只见他上前打开左前门，身子探进去，弯腰，伸手一摁，车前盖“叭”的一下张开了嘴，车的五脏六腑裸露天 宇。

电瓶搬上去，两根电线一并。他说：“打火吧!”

我钥匙朝前一转：“着了!”

看着“突突”作响、有了生机的车子，父亲朝着师傅说，你是个好心人!

“连电瓶的事常有，可开车到山上来连，说实话，是头一回。看你文绉绉的，给我五十块钱就行。”我心头一喜又一惊，忙叫妻子付了钱，目送他下山。

“人家瓜果摊这小伙也实在，他送你回来，我看中一个南瓜，一称整九斤，一块钱一斤，我给他十块钱，说别找了。他说那能这样!该多少钱就多少钱。一块钱推来搡去的，又给了我。”妻子指着水果摊儿的那小伙，手点了下胯包。

看着摊子上还有几个南瓜，想想也挺好保存，就说，都卖给俺吧，俺喜欢吃山里的东西!再说天也不早了，早收摊吧。

“那可不行，你要是这样，俺不卖!”小伙笑着，朝我摇头。

我当时是想，人家出来卖东西，风吹日晒的，不容易，再说也挣不了仨瓜俩枣的，这回还扔下摊子拉我去修理厂，肯定耽误买卖了。

见我执意，妻子拉我一下衣角，小声说，算了，好心，也别让人家为难。

“你真是个好人，我得记住你一辈子!”父亲这时候说话了----眼角有些湿润，嘴下巴微抖，喉节起伏了一下。

车过瓜果摊时，我们打开左车窗，一起向他挥别。

他也老举着右手，朝我们摆。

天完全黑下来了。品着刚出笼、拇指大小、金黄色的南瓜块，一股久违的、自然的醇香在鼻腔、腑腔旋腾、弥漫。

“老爸，今下午的事，你觉得蹊跷吗？”

“蹊翘？!有啥蹊跷的!人家就是想帮咱。你在修理厂那里的时候，俺俩拉了很多。后来，他掀起短了一截的左裤腿角，朝我说，我就纳闷：我这样行好，还摊上这……’”

“人家就是好心，他说了，瓜果是替岳父卖的。你还别说，山里的瓜就是香。”妻子接过话头。

是啊，真是又甜又香。

瓜香融进蒸汽，灯光下升腾着。我知道，这是山里的味道。

可自着上了这味道，心就时常沉郁起来。想想自己，当年也是山里走出的娃，几十年人世尘途中，身上还有几多这山里的味道？想着想着，我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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