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全国的游客到北京鼓楼来“打卡”拍照，这在一位法国小伙的眼里，成为了社会学问题：这些游客怎么能不约而同地按照标准的流程、姿势在统一的地点打卡拍照呢？
在北京留学的法国年轻人Victor魏玉波留意到中国人喜爱的“打卡”行为，并通过一项以北京鼓楼为打卡点做出的田野调查，让更多人了解到这种现象背后更深的意义。
在他看来，年轻人在文旅点打卡，是一种虚拟与现实的融合。更有意思的是，因为对网红现象的研究，魏玉波自己也成为了网红。他研究打卡的短视频，于日前进入第七届西湖国际纪录片大会推出的“于我之上”特别展映单元。在纪录片大会现场，北京青年报记者专访魏玉波，听他讲述关于“打卡”的故事。
研究“打卡”鼓楼，法国博士生成“网红”
魏玉波目前是北京大学人类学在读博士，住在北京鼓楼附近的他，从去年开始发现鼓楼突然成为一个“打卡”胜地。鼓楼位于北京中轴线上，被誉为这座古都的灵魂和脊梁，一直是旅游的热门景点之一。游客们来到鼓楼拍照并不奇怪，但他们从全国各地赶来，按照标准的流程、姿势在统一地点打卡拍照，这在魏玉波眼中成为一项很新鲜的社会学问题，且中国限定。如何解释鼓楼的爆火？打卡是怎样形成的？带着这些疑问，魏玉波打算以田野调查的方式，集结一篇《打卡鼓楼的民族志》。
于是，魏玉波花三四个月时间，只要有空就去鼓楼街访，“我和来打卡的人们、蹲守的职业摄影师以及附近的商户聊天，看人们摆什么样的姿势，拍了多长时间，怎么进行打卡。”甚至，他还做了打卡步骤，从查攻略开始，精选打卡时间（通常最佳时间为黄昏）——来到打卡地——排队——摆姿势——拍照（或请人拍照）——将照片精修后发布社交媒体，直到最后离开。魏玉波发现，来这里打卡的年轻人大多都是几个人一起，他们来到鼓楼，不与外界交流，开心地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完成一系列流程化的打卡后便迅速赶往下一个打卡地，前后不过十分钟时间。“他们甚至都不进鼓楼参观。”魏玉波说。
由于“打卡”行为发生在社交媒体上，魏玉波利用社交平台作为研究工具完成此次调查。他先在社交媒体上搜索关于“鼓楼打卡”的攻略，研究照片的异同，进而发帖招募更多人线下参与这项研究。在这个过程中，魏玉波的举动被平台关注到，他们鼓励像魏玉波这样的潜力博主发布视频，以表达自己的生活观察和态度。魏玉波前期策划内容、定方向，与一位专业影视导演合作拍摄了一支研究打卡的短视频，并发布到社交媒体上。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短视频一经发布便全网爆火，收获19万浏览量、1万点赞收藏、超400评论以及超2万粉丝。
打通“现实”与“虚拟”，“打卡”让人有归属感
网络上迅速大量的反馈让魏玉波惊喜不已。在此前的街访中，针对“打卡”这一社会现象，很多人觉得这是一种跟风、从众心理或者模仿，很显然这不是魏玉波想要的结论。直到一位年轻女孩在街访时表示，“打卡”让她感到有“归属感”。
通过与网友的互动和观察，魏玉波得出结论与思考：“虽然打卡这件事发生在现实世界，但年轻人通过同质化的行为，在虚拟世界完成打卡动作。”通过打卡，年轻人能够在现实世界中留下足迹，同时在虚拟世界中分享这份体验，从而找到一种特殊的归属感。
魏玉波解释说：“虚拟和现实的关系并不是二元对立，‘打卡’就是虚拟和现实的交汇点，而‘鼓楼’只是这中间的一个符号。”
粉丝留言成研究动力，成为“网红”只是插曲
魏玉波从小在巴黎郊区长大，大学毕业后曾有过自己的公司。和大多数外国人一样，魏玉波对中国最初的兴趣点是李小龙和中国功夫。一次偶然的工作机会让魏玉波来到中国海南，项目虽然最终停滞，却让魏玉波产生去探索世界多样性的想法。2021年，魏玉波回到中国，在北京大学进修人类学博士。
在北大学习期间，魏玉波不仅深入研究人类学的理论和方法，还积极参与各种实践活动。鼓楼“打卡”的田野调查就是他的一次重要尝试，通过这次调查，他不仅加深了对中国年轻人行为的理解，还锻炼了自己的研究和实践能力。魏玉波认为，人类学最简单的定义是学习人类的多元性。世界上确实有各不相同的人，为了了解人类的共同点，人类学家会去不同的地方找一些与众不同的现象。
让魏玉波始料未及的是，一次研究网红行为的学术研究让自己成为一名网红，甚至他的短视频还进入纪录片大会的展映名单。此次“于我之上”特别展映单元，充分体现出UGC短视频正从“随手拍”进入“自我表达”的新阶段。刚接到这波流量时，魏玉波对一打开手机就有“99+”信息感到很兴奋。“放假时我回到法国给我的家人、朋友讲述这件事，他们知道以后既意外，又觉得特别有意思。”但很快他便调整了心态，将这份关注转化为推动研究的动力。
“粉丝对我帮助很大，在现实中我问一个问题，如果有100个人回答就已经很好了，但在网络上，瞬间就有几千人给我反馈，这对我而言是非常珍贵的。”魏玉波说。
成为网红后，魏玉波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初心，依然坚持学术研究。魏玉波直言会继续更新短视频，以社交平台作为研究、分享的工具，继续探索人类学的奥秘。谈及最新课题，魏玉波透露他正在鄱阳湖研究生态人类学：“人和非人类，像鸟类、鱼类、江豚、湿地、气候等等之间的关系是如何演变，以及一旦出现危机如何进行生态修复。”
对他而言，成为一名网红只是人生中的一段插曲，“我这次在鄱阳湖，通过社交媒体，我可以获得更多机会和灵感，这些都可以为我的研究提供更多便利、方向和可能性。”
文 | 北京青年报记者 王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