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冰冰”和“雪雪”的人有福了，哈尔滨冰雪大世界限时免费游来了。随着冬季的到来，冰雪旅游再度成为热门话题。去年大火的“尔滨”今年又出新招：12月4日，哈尔滨冰雪大世界发文宣布，凡是名字中含有“冰冰”或“雪雪”的游客（必须是叠字，以个人有效身份证为依据），可在开园后免费入园游玩一次，报名截至12月8日。

图源：微信公众平台“哈尔滨冰雪大世界”这一消息很快冲上热搜。在推送下方的评论区，有人发动起身边的“冰冰”一起去玩，有的戏称“现在就改名叫冰冰”。还有人问道：“有人叫冰冰，还有人叫雪雪？”

图源：微信公众平台“哈尔滨冰雪大世界”确实，提起叫“冰冰”的，从李冰冰到王冰冰，简直一抓一大把，提起叫“雪”的，单字名也有不少，但叫“雪雪”的好像真没几个。为什么都是叠字名，“冰冰”远比“雪雪”更常见？叫“雪雪”的真不多先来看看名中带“冰”“雪”的姓名情况如何。根据公安部于2020年发布的《全国姓名报告》，全国人口数量前十的姓氏依次为王、李、张、刘、陈、杨、黄、赵、吴、周。根据以上10个大姓，利用公安部“公安一网通办”app的“查询同名人数”功能，查找“冰冰”“雪雪”和“冰”“雪”四类姓名，可以看到，10个大姓中，单名一个冰和一个雪字的人，明显比叫“冰冰”的人多，叫“雪雪”的人最少。就“杨”姓来说，名为“雪雪”的和单名“雪”的人数量差高达近60倍。

图源：壹读。数据来源：公安部“公安一网通办”app查询平台平均下来，差不多在生活中遇到过10次名字含“雪”，才能遇到一次“冰冰”；遇到5次“冰冰”，才能遇到1次“雪雪”。为什么“冰冰”和“雪雪”的数量都比单字“冰”和“雪”要少？这涉及叠字名的起名问题。早期的中国人多用单字名，如刘备、孙权、夏侯惇（“夏侯”是他的姓）等。在单字上通过重复增加区分度，最早可以追溯到唐代，且通常用于女名，如元稹《会真记》（后来被改编为《西厢记》）的女主崔莺莺，以及白居易赠诗“醉娇胜不得，风袅牡丹花”的舞妓关盼盼。在今日出土的唐代敦煌文书中，也可以看到大量的叠字女名出现。

敦煌文书中记录的“绵绵”“金金”“女女”“娇娇” ｜ 图源：英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遗书为何叠字名会在唐代大量出现？部分学者认为，叠字名是单字名向多字名转变的过渡阶段，当起名的流行风向从单字变为多字时，会先产生一批叠字名。到了清代，多字名已演化为起名主流，叠字名几乎销声匿迹。在新中国成立后，自20世纪60年代起，单名又以意想不到的速度流行起来。

不同历史时期单名所占百分比。图源：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文字应用研究所社会语言学研究室编《语言·社会·文化：首届社会语言学学术讨论会文集》为什么在新中国成立后又流行起了单字名？北京语言大学文学院教授曹志耘认为，一方面，解放前的多字名，往往有辈分字的参加（即一个家族中的一代人在姓名中共用同一个字），本质上还是一种“单字”；另一方面，当时作家、演员往往使用单字的笔名，如鲁迅、茅盾、巴金等，于是人们习惯认为，单字名比双字名更有文化，还更有追逐时代潮流的意味。随着社会的发展，起名的条条框框变少。在身边较多单字名的情况下，为了增加区分度，人们又开始给孩子起双字名。按照起名的演进规律，叠字名总是较先出场，且往往在既有单字上叠加，于是“陈冰”变成“陈冰冰”，“陈雪”也就变成“陈雪雪”了。但无论怎么说，单字取名出现在先，单名一个“冰”“雪”的自然要比“冰冰”“雪雪”多。为啥“冰冰”比“雪雪”多？那么，同样是叠字名，为什么取名叫“冰冰”的远比叫“雪雪”的更常见呢？有网友认为，“冰冰”两个字都是一声，更好读；而“雪雪”两个字都是三声，读起来更拗口，取的人就少了......这样的说法也不无道理，多读几遍，确实会感觉“雪雪”读起来没有“冰冰”通顺。事实上，一个名字读起来是否通顺，不仅和声调有关，还和选字的音韵有关。在汉语中，根据同辙韵母所含字的多少，可以将汉字分为“宽韵”和“窄韵”。比如非常容易组词的韵母an（安、环、宽），就被归类为宽韵，“冰”字就是典型的宽韵，而诸如雪、月等押ie、ue的，就属于窄韵中的乜斜辙。

图源：尤静波《流行歌词写作教程》宽韵字因为组词比较灵活，经常被运用到诗歌、歌词的创作中。比如在李荣浩的歌曲中，单是押a、o、e为开头的宽韵韵母的歌曲就占到了77.1%。

李荣浩三首知名歌曲：《李白》（押ai）、《戒烟》（押an/ai/ang）、《模特》（押e）副歌歌词对比。图源：网易云音乐。上文数据来源见参考资料3相比之下，窄韵的用处就要小一些了。即使在古人写诗中，“间或有为之者，也多为诗人炫耀才能”，这也使得“雪雪”这种窄韵叠字在名字里不太常见。此外，根据发音的特征，汉字还能分为“响韵”和“哑韵”：宽韵大多听起来明亮、宽广，多属于响韵字，而窄韵中的很多字往往听起来不够响亮，“雪”在其中就是典型的“哑韵字”。要使用这类字取名，就必须做好声调的搭配，但“雪”又是一个三声字，不仅有明显的顿挫感，而且在连读时第一个字又容易被听成二声（试着读一读“勇敢”和“理想”）。这也就不难理解，同样是ue的窄韵字，“小岳岳”听起来就比“小雪雪”丝滑多了。如果没有相对宽广的开口音支撑，只用“雪雪”听起来就会局促不安。

“小岳岳”岳云鹏和孙越。图源：2024央视春节联欢晚会不是所有字都能随便叠在哈尔滨冰雪大世界的评论区，除了真的叫“冰冰”“雪雪”的朋友，还有不少人为名字只带一个“冰”或“雪”而感到遗憾，甚至呼吁“带一个字的应该半价”。也有网友表示，“冰冰和雪雪听起来像小名”，在后续的讨论中，不少人说自己的小名就是“冰冰”或“雪雪”，希望也能免票入园。

图源：新浪微博叠字的“冰冰”和“雪雪”，为什么听起来“像小名”？除了使用“冰”和“雪”单字的人数较多，此时叫“冰冰”“雪雪”可以显得更亲近外，叠字的语言方式也往往和小孩子有关。在儿童的语言学习中，重复连续音节是加强记忆的必要环节。在组成成熟的双语词和句子之前，儿童往往从大人那里先学习单字词，再通过重复加强表意，并提高自己的记忆程度。比如，在表达“想喝奶”时，牙牙学语的孩子经常会说“喝奶奶”；而在大人劝小孩睡觉时，在接收完“睡觉”的信息后，孩子们也会重复成“睡觉觉”。也正因为如此，以名词和动词为基础的叠字往往不会产生新的意思，而更像对小孩语气的模仿，或者对所形容事物的可爱表达。当然，不是所有叠词都是如此，汉语中惯常使用的叠字词，如“白茫茫”“黑乎乎”等，是要求“用以叠合的任何一个语音形式都没有自己的意义”的，就像“白茫茫”的“茫”字，单说没有意义，连在一起就有了广阔、深远的意思。这就与我们说的“买包包”“吃饭饭”等有本质上的区别。

图源：综艺《爸爸去哪儿》第1季无论是“冰”还是“雪”，都是有实际指涉的名词。在姓名中重复这类单字，只要方法得当，与姓搭配相宜，就有助于显得人俏皮可爱、有生命力。不过，现在冰雪大世界的免票活动报名已经截止，不管姓名如何，也无论是否赶上了这次免票活动，每个人依然可以用自己的名字过好自己的人生。就像《唐伯虎点秋香》里的妙手对联一样，“莺莺燕燕翠翠红红处处融融洽洽”“雨雨风风花花叶叶年年暮暮朝朝”，叠词用得好不好，全看我们怎么用，不是吗？

图源：电影《唐伯虎点秋香》【参考文献】1.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文字应用研究所社会语言学研究室. (1991). 语言·社会·文化：首届社会语言学学术讨论会文集. 语文出版社.2.尤静波. (2008). 流行歌词写作教程. 人民文艺出版社.3.杨丽婷. (2020). 李荣浩歌词词韵研究. 《牡丹江大学学报》2020年第6期.4.杨先明. (2020). 基于语料库的0-5岁汉语儿童语言发展研究. 武汉大学出版社.5.周荐. (2014). 汉语词汇结构论. 人民大学出版社.6.高启安. (2014). 信仰与生活：唐宋间敦煌社会诸相探赜. 甘肃教育出版社.7.方广锠等主编. (2017). 英国国家图书馆藏敦煌遗书(第47册).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头图图源：电影《夏洛特烦恼》截图作者：敏敏 迟源编辑：陈燕妮
值班编辑：敏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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