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英

阳光透过细密的树叶，洒下无数散金碎银，落在山林深处。光线在树与树的间隙里温柔游走，像母亲轻轻给安睡的孩子掖紧被角。阳光是金黄的，山胡椒的叶子也是金黄的，很多不知名的草木被染成金色，让人疑心走进童话世界。

山风从一棵树奔向另一棵树，带来清冷的气息。落叶枯藤黄花，此时的黑麋峰，仿佛造物主酿造的米酒，醇厚甜蜜，让人心醉神迷。一片两片三片脆香树的叶子打着旋儿，翩然落在草丛里，追随着山风轻柔起舞。树叶沿着来时的路回去，欢快明朗，没有一丝落寞与眷恋。我把自己想象成一片树叶，历经春天的生发，夏天的盛长，秋天的绚丽，然后飘落碾成泥土。突然觉得，山林并不萧索，相反很温暖很繁华，生命的气息正以多种具体的颜色蔓延开来，转而无边无际地铺展开去。此时，我发现生命的群体，哪怕是一株纤草一棵瘦树一根枯藤，都有着不可轻视的强劲和浩瀚。

一只灰喜鹊栖落在山胡椒纤细的枝头，金色的叶子微微颤动，另一只灰喜鹊飞落在邻近的枝条，两只喜鹊对视片刻，然后平静地眺望着远山。接着，数只的喜鹊也落在附近，在草丛里寻觅翻找，而后追赶嬉戏，深林霎时热闹起来。灰喜鹊面前，山野徐徐铺展开来，成为一幅浓墨重彩的山水画，鸟雀成为一个个墨点，若有若无，若隐若现。忽然，有细小的颗粒落在我肩上，那是颗苦槠子，它调皮地藏进落叶，被我找到。剥开棕色的外皮，米黄的果肉裸露出来，有种清苦的味道在口腔弥漫。这是冬天的味道吧，热烈之后的清冷，还有种恬淡的回甘，既是失去，也是收获。失去的是缤纷的外表，收获的是朴素的果实。

我沿着一山间幽径上山，似乎从冗繁的思绪里走出来。坐在山巅的银杏树下，就着一地金黄的落叶，我慢慢饮着黑麋峰特产的云雾茶。茶香醇厚，茶雾缭绕，夕阳落下万道霞光，四周归于寂静。这寂静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也似乎是亘古不变的，山风随着木叶轻缓吟唱。我知道，冬天已随风潜入深林了。

我知道，在黑麋峰看不到的角落里，草木万物潜伏闭藏着，悄悄地积蓄能量，等待春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