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记者 曹雪娇
2024年国内的冬季“顶流”城市,依然非哈尔滨莫属。
12月下旬,哈尔滨的气温已直逼零下20摄氏度。每当夜幕降临,市区内的大部分街道是安静的。中央大街和索菲亚教堂周围却是一片喧嚣,街上吃冰棍的游客、排队与教堂合影的“俄罗斯公主”、拎着行李箱匆匆赶来的年轻人……
去年年底至今年年初,哈尔滨突然火爆,成为城市中的一代“顶流”。如今,又到一年冰雪季,从“中央大街铺设新地毯”到“冰雪辽宁舰”,哈尔滨延续此前的出圈热度,再次成为话题王者。
这一年,哈尔滨发生了哪些变化?生活在这里的普通人是什么感受?有当地人表示,目前的游客数量较去年巅峰时期仍有差距,期待冰雪大世界开园后,有更多游客来哈尔滨打卡。还有旅行社从业人员称,他们和南方游客都在等哈尔滨下一场大雪。
红专街早市:菜市场变网红街
一年后,顶流哈尔滨的热度还在延续。这种影响,也从互联网延伸到充满生活气息的实体菜市场里。
47岁的刘大鹏是对哈尔滨顶流身份感触最深的一批人之一。他现在是哈尔滨新晋网红早市红专街早市的一名肉蛋堡摊主,他的摊位“六姐蛋堡”也是小红书上推荐的红专街四个网红小吃之一。在哈尔滨变成顶流前,刘大鹏的妻子已经在另一条街的夜市上卖了十多年蛋堡。2023年11月,眼看游客们涌入中央大街,又扎堆涌入距离中央大街不到一公里的红专街早市,他们夫妻便决定将摊位搬来这里。
红专街早市据红专街附近商户介绍,此前,红专街早市与东三省的其他早市一样,是为了方便附近居民生活而存在的,平时有一些摊主过来卖菜。但每到冬季,因天气寒冷,几个卖菜的小贩也不再出摊,虽然叫早市,但冬季的生意大都比较冷清。而到了2024年,红专街早市上的摊位已增至近百个摊位。不仅有油炸糕、黏豆包、哈尔滨红肠、冻梨等东北风味小吃,也有肉蛋堡、小笼包、肉夹馍、羊汤等特色小吃,还有不少摊主在早市上售卖东北花棉袄、棉手套、棉帽子等。
刘大鹏夫妻搬进来时,红专街早市上已经有了不少肉蛋堡竞争对手。不过在摊主们看来,与庞大的客流量相比,竞争对手们所带来的压力不算什么。刘大鹏介绍,哈尔滨旅游进入旺季后,他家的摊位每天排队购买的游客能达到一两百人,比起之前的夜市,生意好了很多。
由于刘大鹏的摊位和另外两家网红小吃摊距离较近,早晨7点半,红专街早市进入人流高峰期后,几个摊位排队的游客一度将路堵死。11月以来,类似的场景每天都在红专街早市上演,有不少本地人也挤在里面,对游客出现这里十分不解。穿着红色花棉袄的刘大鹏一边在摊位前帮排队的游客维持秩序,一边继续吆喝叫卖:“六姐蛋堡嘎嘎好吃嘎嘎香。”附近有商户听到,都会调侃他一句,“大网红,是不是做梦都在喊这句话?”
不过,对于刘大鹏夫妻来说,在众多竞争对手中维持目前的热度也不容易。每天晚上11点,城市里不少夜猫子还没睡,他们夫妻俩已经起床准备早市的材料,他们要煎两大箱两三百个鸡蛋,再和好肉馅,保证次日凌晨4点多能出现在早市里。
“虽然是提前几小时的煎蛋,但当天的煎蛋比冷冻的煎蛋好很多。”刘大鹏说,提前准备,就是为了避免游客多时蛋堡供应不上。今年,他们请了两个帮手,为迎接游客做足了准备。
除了小摊的数量和种类增多,红专街早市还有另一个变化,在流量的吸引下,不少网红来早市直播。有的网红甚至和刘大鹏夫妻一样,凌晨4点多便已在早市就位,直到早市收摊结束。
受网友们鼓励,刘大鹏最近也开始尝试自己直播,他的直播尚未带来收益,更多是向粉丝展示蛋堡的制作过程和闲聊,但粉丝数量的增长仍让他十分兴奋。直播到第九天,他发现自己的粉丝已经从之前的100多人增加到了近500人。
在早市上挑选冰箱贴的游客12月19日,由于进入红专街早市的游客人数较多,市场管理方不得不现场调控,将闭市时间由9点20分延后至9点50分。
“其实更早一段时间8点半就闭市了。”早市的一位豆浆摊主姜涛介绍,现在哈尔滨的游客远不及去年的高峰,之前游客多时,他的豆浆一天能卖200多杯。现在,摊主们都希望冰雪大世界开园后,会有更多的游客来哈尔滨打卡。
本地旅拍市场:“卷”中求存的较量
与此同时,作为易受旅游市场影响的旅拍行业,也在哈尔滨迎来前所未有的发展。
如今,哈尔滨的最低气温已趋近零下20摄氏度。到了下午4点后,室外的体感温度越来越低,不少本地人选择猫在家中,哈尔滨大部分市区的街道上也因此少见行人,但道里区是个例外。哈尔滨最火的中央大街、索菲亚教堂都在道里区的松花江畔,现在,这里是哈尔滨夜晚最热闹的地方之一,不少本地人说这里“成宿亮着灯”。尤其是索菲亚教堂,因此前异域风情“俄罗斯公主”照出圈,在一众景点中风头无两。虽然也有网友吐槽“公主照”妆容夸张,模板化严重,但不可否认的是,近几年,这种依托景点特色的旅拍模式颇受年轻人追捧。
索菲亚教堂门口有多个穿宫廷风服装拍照的“俄罗斯公主”一位在索菲亚教堂附近的旅拍机构的负责人介绍,2024年元旦后,索菲亚大教堂附近游客数量最多时,他们店里每天从早晨9点忙到凌晨一点,一天接30多单,还有生意好的同行,要忙到凌晨两点才能拍完。
目前,在小红书搜索俄罗斯宫廷风、公主照写真等关键词,能搜索出6万多条相关帖子;搜索索菲亚旅拍化妆师,相关笔记也超过13万条。“三步一公主,五步一女王”,也一度成为当时的网络热梗。
时隔一年,索菲亚教堂门口的广场上依然人山人海,各地游客口音交织,不少“公主”在寒风中穿着宫廷风的裙子,在几个网红机位排队等候拍照。还有不少身穿浅色羽绒服、戴着熊耳帽子的游客,拉着浅色行李箱刚刚赶来。有拿着小旗的导游在叮嘱团员怎么逛,什么时间集合;还有旅行社的工作人员在广场远处,架起手机直播,向还没来的网友介绍哈尔滨景点游客现状。
不过,在旅拍机构合伙人郑重看来,目前拍“公主照”的人数还不够多,而年初“满院都是公主,一个挨一个”。他背着相机,在广场和路口之间来回转,边走边小声问一些年轻游客:“拍不拍公主照?”
郑重介绍,他是哈尔滨人,年轻的时候做过冰雕和工程,前几年和朋友一起合伙开了旅拍店,店子就在苏菲亚广场附近。最初,旅拍店的老板们都在广场揽客,后因影响游客体验,被监管部门迅速制止。所以,现在他和不少同行都选择在十字路口和广场入口寻找意向客人,找到就带去店里看衣服和妆造。在他看来,经过一年的持续拉流,现在的游客数量比去年多些,但今年游客的攻略也明显做得更充足,这给旅拍行业带来了一定的压力。
“从我们门店来看,今年线上游客占八成左右,线下两成。”郑重说,这意味着游客来哈尔滨前,就已经做好了是否旅拍的计划,来哈尔滨后,旅拍机构能说服游客拍照的可能性已经比较小了,“而之前来现场后选择拍照的游客数量还是比较多的。”
晚间索菲亚教堂门前的游客线下顾客数量的减少,让郑重对旅拍市场有些担忧。他介绍,在索菲亚教堂地下街以及附近的“金太阳商场”,大概有150家旅拍机构,加上附近的中央大街等,旅拍机构较去年大幅增加。同时,还有越来越多有经验的摄影师来这里淘金。近一点有来自沈阳的,远一些有来自云南大理、西双版纳、广西北海、甘肃敦煌、陕西西安的旅拍机构老板。这些旅游城市的旅拍行业已经发展多年,老板对旅拍市场和行情的掌握也已经十分透彻。
“但这么多机构,现在却面临同质化问题。”郑重称,现在市场还在卷价格,但服装、道具、化妆师、摄影师,这些都是实打实的成本,低价和高价,服装材质上肯定有区别。而他也担心机构多、同质化会导致附近的旅拍市场混乱。在他看来,当地的旅拍市场已经到了需要升级的阶段,要有创新的东西,“不然可能要凉。”
在流量与挑战中等一场大雪
实际上,郑重所提到的“雷同”问题不仅存在于旅拍行业,在中亚大街、网红早市,也同样存在。破天流量的到来,会将哈尔滨的一切都放大,带来游客的同时,也带来了挑战与考验。
据红专街早市一位商户介绍,去年涌入红专街早市的游客令商户们措手不及,街上的帽子、手套几乎被抢购一空。今年很多小贩做了充足的准备,特意批发了很多手套、帽子,结果发现游客们这次提前准备好了御寒产品。
现在,走在红专街早市,从街头到街尾,隔几米就有一家卖手套或者帽子的摊位。虽然老板卖力揽客,但游客们的热情都集中在小吃上,这些保暖产品鲜有人问津。
同样的问题在小吃摊上也有所体现,梨水、肉蛋堡、红肠等摊位隔几米就有一家。刘大鹏曾自己做过统计,百米长街上面的肉蛋堡小摊,多达15家。偶尔也有游客来到红专街早市后和同伴表达不满:“早市太商业了,为什么要来哈尔滨吃肉蛋堡?”
不过,刘大鹏对于这种市场上所谓的产品种类“雷同”竞争不太在意,对于游客的选择,他也不愿干预。在他看来,只要使用真材实料,真诚待客,长期下来,游客自然会做出选择。
“我们不想做一次性的买卖,我们做回头客(生意)。”刘大鹏在维持队伍秩序时,遇到来吃了几次的回头客,他立刻抛弃那套经典口号,开始把游客当案例向周围人介绍。
中央大街的人群2024年冬天,哈尔滨延续了去年的“讨好型市格”,给中央大街的地下通道铺上升级版地毯、金属的楼梯扶手包裹上绒面、中央大街实现Wi-Fi全覆盖、公交车司机装扮成圣诞老人、冰雪辽宁舰……每一次改变让本地人“破防”的同时,又带起新一轮的话题。在小红书上,哈尔滨相关话题浏览量已达45.8亿次,讨论量达2172.9万次,相关笔记数量超过114万个。
中央大街wifi全覆盖的提示随便搭上一辆本地出租车,司机师傅都能就着话题讲一段哈尔滨的城市旅游介绍。在司机刘师傅看来,哈尔滨的流量没有昙花一现,而是从去年承接到了今年,这与哈尔滨政府和哈尔滨市民的真诚待人分不开。
“免费送水,免费送暖宝宝,免费进店取暖,甚至免费接送,从去年到今年,能做的都在努力做,本地人是真的希望哈尔滨能延续热度。”刘师傅表示。
中央大街上多家旅行社的工作人员帮游客规划行程时都曾介绍,大部分南方游客来到东北是为了看雪,现在哈尔滨市区没有雪,不少江上项目也还没开,许多游客只能把哈尔滨市区作为中转站。从游客数量看,现在尚未达到哈尔滨旅游真正的旺季。冰雪大世界开放后,游客数量将慢慢达到顶点。他们和南方游客一样,都在等待哈尔滨的下一场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