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春天,第一次来到法国山居。
彼时的劳岭隧道是个简陋的单车道,要先在洞口探探,开启远光灯。对面晚到几秒的车默契的靠边等候,待我穿越隧道,方才前行。
彼时的法国山居舒适度上乘,因为前一晚,我在一家民宿里裹着羽绒衣凑合了一晚。
十多年前的莫干山民宿,地暖还没有普及开来,山里的温度很难靠一个壁式空调挽回。更何况,当年有一种流行趋势:房型往往被设计成one room——客厅房间厕所都打通,晚上尤其冻人。
十多年前的法国山居,热水和中央空调系统采用日本进口的木球锅炉,以及低能耗空调单元,以确保客人在一年中的任何月份来到莫干山,都能够享受到适宜的室温。
——这是采访时,法国山居的主人司徒夫告诉我的,还有增厚了的墙体等,他希望「大家在最冷的冬天来到法国山居,都能只穿一件衬衫。」
只这一点,就足够打动我。尽管村里人一直感慨,说这是「开宾利的人去的去处」,意思是太贵。
一年后的盛夏,我又去过一次,再次印证了「适宜的室温」带给人的愉悦和深刻印象。
在后来的故事里,莫干山民宿、酒店遍地开花,法国山居也在某种意义上成了存量资产,司徒夫要卖掉它的传闻每年都能听上好几回。
如今,法国山居的确被卖掉了。
2021年暂时歇业,2022年停业,司徒夫和家人移居到了英国。在疫情政策还不明朗的时候,上海人殷先生和司徒夫谈成了交易。
尽管包括「法国山居」商标权在内都一并算进,新老板却把名字改了——一个法国人都没有,怎么能叫法国山居呢?
「旅馆」二字,一度引起了村民们的不满。
「怎么能叫旅馆呢?」
村民们的质疑对应着昔日的感慨:「这是开宾利的人去的去处」
小马很喜欢这个新的名字:旅馆,本就是行业目录里的标准名词。他常说,这也是极速发展的中国度假生活的一次返璞归真。
小马叫马晖。十多年来,管家小马成了老马,一直共事的人常会习惯性叫一声小马,然后补一声「马总」。
从法国山居到莫村旅馆,不得不提小马。他和司徒夫在阳朔相识,一起在路边卖过司徒夫的著作《裸奔》。
2006年春节的某天,所有人都放假了。还在上海生活的司徒夫打电话问小马:「上海旁边哪里有山?」小马告诉他,最近的就是莫干山了。
因为这句话,山居的日子拉开了序幕。
小马一直是这里的大管家,中途出走过,和司徒夫三个月不说话,很快又和好了。
再后来,国内度假事业轰轰烈烈,法国山居变成了莫村旅馆,小马又回来了。
他懂得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认识这里的村民,深知当地人的生活方式,大家都喜欢他。
莫村旅馆没动大格局,主楼、花园房、水库房、茶园还是老样子。当年司徒夫往山上一指,说要建造的club现在也已完工,是一处私密的度假之所,不对外开放。
不动硬结构还包括,生物质锅炉和商用空调以及厚厚的内墙保温。十多年过去,严寒里的莫村旅馆依然温暖。
当年的泥土黄墙,被刷成一种更百搭的白,也更接近不会出错的世界语言。这是莫村旅馆的走向:它正在迎接更广阔的天地,不只是一个乡村民宿,一个本地产品。
墙上的本地观鸟图,换成了当代艺术作品;
旧家具零星保留了几样作为点缀,代之以更具有包容性的多元化;
家具面料选用了许多新颖的非常规面料(比如复合处理的科技面料和防水面料),带来一种新鲜的触感体验;
「内外」大翻领垂感睡袍、娇韵诗洗护品、订制的洗漱包……
如今的度假产品需要更多被预设的体验,也因此,从旧有空间里「抠」出来了两个功能区:Wellness理疗屋和馥郁书房。
书房在主楼一楼,大量运用了例如微微泛绿的玉砂玻璃、真丝绡纱、本色不锈钢、紫褐色和天蓝色混凝土预制砖等特殊色彩与材料;
花园房入口处的理疗屋是一间包括推拿、艾灸在内的更轻量化的理疗空间,和spa的仪式感不同,半小时一次的理疗显得更容易决策。
工作人员分享过一对情侣的案例,女子在艾灸,男子在一旁喝茶,边和理疗师黄师傅聊天,这是一种不需要拉上窗帘、过分讲究静谧的理疗氛围。
还有一个故事,说是客人一进门,惊讶于黄师傅就是他在上海的理疗师。
「就是同一个人,老板把黄师傅从上海引进到了莫干山。」
房间不给贴门牌号,甚至没人送你回房间,司徒夫认为,客人来这这里是回家,谁需要人领着回家?
客房空间很大,司徒夫坚持:这就是度假的感觉;
西餐厅晚上7点开餐,客人被建议不能带平板电脑,甚至12周岁以下孩子也被建议去另一个餐厅;
司徒夫不喜欢服务生出现在眼前,在法国山居年代,「两个服务生包打一切」;
他不愿意为房价打折,谁要跟他说把价格分为「周间」和「周末」他就急。因为司徒夫认为这不是可以讨价还价的「产品」。
回过头来看当年的法国山居,有点主观,有点任性,司徒夫想要营造的,是「家庭旅馆」式的度假感。放到今天,大概率会在社交平台上被吐槽,被避雷。
莫村旅馆借力软装,对客房进行空间重塑。家具是设计师根据现场空间作图设计,工厂定做——不仅负责好看,也要让空旷没有隔断的房间更聚气、更饱满。
另外,服务的标准化也是改笔的一处。
过去,司徒夫起来看到玫瑰花开了几朵,就去剪来插在餐桌上,很可能插了几桌后其他桌就没了。如今的莫村旅馆,内场、花艺都有专门的负责人。
夜床服务、room service也都妥帖周全。
「客人需要任何服务,只要法律法规不禁止的,都能做」。小马笑说。
他还透露,承接品牌活动时,有些并不是全包场,莫村旅馆还是会酌情自行关闭其他房间。在这样的经济形势下,会是一种不合时宜吗?
管理团队认为,越是这样的形势,越是要将服务做到极致。这种极致,既是对品牌方的尊重,也是避免散客被打扰。
蒋张鹏是莫干山五四村人,是个户外爱好者,在全球各地都有徒步的经历。2020年疫情爆发,在外自驾的蒋张鹏回到家门口,却被要求隔离14天,他一脚油门开上了莫干山顶,在山上过了10天。
那是宁静又自由的10天,走遍山顶每一个角落,偶尔去停在萤石场的车里取物资。
这种感觉,正如梭罗说过的,「有时,所有的焦虑和疲惫都会在自然的无尽闲适与安宁中被抚平。」
莫村旅馆要开前,小马把他喊了过去,让他专门负责旅馆客人的户外活动。
从莫村旅馆的茶园往梅皋坞走,一路登山可达莫干山风景区里的皇后饭店,这条徒步路线曾是法国山居客人们的最爱,那时的向导是一只叫tiger的边牧。
「tiger很聪明,客人在路口犹豫的时候,它总能指明方向。」很多客人都留下过这样的评价。
「不知道是客人带狗,还是狗带客人,但也有趣,每次都顺利抵达又平安回来。」旅馆阿姨们都知道。
请来蒋张鹏,是想让户外徒步这件事更规范化。
今时今日的度假需求,大多数人并不愿意去走一条超过1个半小时的登山路——这是十年来小马发现的最大的变化之一。
莫村旅馆修了一条围绕旅馆本身的登山道,大环线差不多走1小时,小环线半小时就能走下来,都是边走边聊的状态,仿佛在进行一场森林浴。
没什么难度,但还是会请蒋张鹏带着走,他是植物向导,也是情绪价值提供者。
玫瑰花还没开的时节里,茶花开得正盛,远远望去,如淡雪一般;
风吹松林,青山如翠,想到苏轼重阳节游船访高僧,感叹在寺院不用喝应酬酒。
在自然里走一圈,就像步行去上班,中途特地穿过一座景色优美的公园,观察一株植物,如何在人行道旁倔强地「绝处逢生」。
水泥花砖、厚重的地板、木质白漆百叶窗……旧时光的印记还在,构成它作为资产的意义,在度假产品众多的莫干山,保有属于自己的稀缺性。
是否来过法国山居,其实并不重要。
莫村旅馆,是莫干山中另一种度假方式。
它是新的,也是旧的。
偶尔听人说起,恍然于十多年前人与人、人与土地的风云际会,为旅途增添一段故事;
如果有幸住过,也许你的旅途又将会成为一次探索、对比和求证。
从法国山居到莫村旅馆,一代人成长,新一代人需要新的度假方式。
街道两旁硕大的梧桐树节节斑驳,无论什么季节,都盛大张开着。
庾村,几乎是城里人上山,或者走访各家民宿的必经之路。
2014年,司徒夫在庾村广场、邮局的对面,三岔路口的极好位置,开了山居别院,卖冰淇凌和三明治。
如今,它也有了新的名字:莫村百货。
原木门窗,青瓦白墙,庾村布鞋,以及被列入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德清竹编,陈列在内;
在二楼,阳光穿过梧桐树叶之间的缝隙,照到喝咖啡的人身上。咖啡馆叫Staple Café,Staple有一层含义是「订书钉」,咖啡也是手艺,磨豆、压粉、萃取、拉花,靠的都是这双手;
旁边是三角形书店,更接近于一个读书的corner。
人们在这里落脚,再决定要去往何处。
酒店|莫村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