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设想一个场景,在公元前一一五年,张骞第二次出使西域回来后的某一天。第一次是他被匈奴扣留一年多后逃回来,这次是在汉武帝时期长安城的未央宫中,有西域的使者前来进贡一种“神兽”。装进笼子里的“神兽”被运到朝堂之上,就在掀开笼子罩布的那一刻,汉武帝一眼认出,这是龙生九子的第五子,能够上山擒虎豹的狻猊。当即下令把它装饰为香炉脚,还有雕刻出来镇守在府邸、衙门的大门上。
哪里是什么狻猊?传说中就是狮子。或者说,汉朝人习惯把狮子叫狻猊。
从那时起,狮子、狻猊混用很正常,这种祥瑞与智慧的象征,幻想中的神兽,就此摆放起来,舞动起来,辟邪削魔。古人学石雕要先学雕狮子,只要学会雕狮子就算是掌握了石匠最基本的手艺,一生便可应对一切活计谋生存了。
二
查阅《汉书》等记载,知狮子不源于中国。汉朝有很少量的狮子,大部分是随着张骞通西域后作为“殊方异物”进贡皇家,仅养在宫苑内。扮演鱼、虾、狮子的艺人叫“象人”,以模仿动物的外形和动作来演社火戏,这就是舞狮子的雏形。白居易的新乐府有一首《西凉伎·刺封疆之臣也》写道:“西凉伎,假面胡人假狮子。刻木为头丝作尾,金镀眼睛银贴齿。奋迅毛衣摆双耳,如从流沙来万里……”从而推测舞狮子源于西域,后传遍全国。那时没几个人见过真狮子,偶有见到狮子就像见到神兽,正如古人打了秋千就像坐了飞机。在清人李声振的《百戏竹枝词》中,有描绘狮子滚绣球的诗句:“毛羽狻猊碧间金,绣球落处舞嶙峋。方山寄语休心悸,皮相原来不吼人。”
舞狮子到底有什么用?记得故事书中写到古代跟交趾打仗,对方出动了象兵,我方在战场上舞狮子,吓跑了敌人的大象,打了胜仗。这个故事真不知是哪本古籍记载,还查了它的出处也无获。
拳分南北,曲分南北,舞龙舞狮子,鸟笼子蛐蛐儿罐,皆分南北。这些南北不同的划分,是宋金分制所造成。南宋已经是半壁江山,北面是金国,双方各自发展,无法互通,自然不一样了。舞狮子从北传到南,到了南方狮子就舞活了。而今,南派的猴儿戏式微了,北派是舞狮子也式微了。
童年时,电视剧《西游记》正在热映。北京东岳庙正在走香会,原来气派豪情的北派舞狮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扮演唐僧师徒四人的艺人,整条大街都被围观者堵住。那时我正跟着母亲坐在无轨电车上,靠着车窗看着那师徒四人,围着停滞的车辆边跳边舞。看那孙猴子在耍金箍棒,我都忘了赶路。自那以后,有好多年没看到北派的舞狮,那么这北派的舞狮子——北京本地的狮子在哪儿呢?
在北京,前门大街改造后开街,王府井有商场开业,都有舞狮子表演,那是佛山一带的大头醒狮。小伙子们手举狮头,身裹狮囊,遮掩不住青年的盛气。在两米多高的梅花桩上,他们模仿狮子舐毛、擦脚、搔头、洗耳、朝拜、翻滚等,蹿蹦跳跃,庄重凝眸,倒着走,跳起转身,狮尾处之人把狮头抡起来转大圈。狮头两只卡通风格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嘴巴一张一合。这是南派的舞狮,北京本地的北派的舞狮子,没有上梅花桩功夫。曾有朋友在北京办传统婚礼,点名要舞狮子,放到狮子嘴里的红包都准备好了,却请不来本地的北狮。一问才知道,人家要上山进香,不应这路买卖,只好请南狮了。
后来,我到了广东。
在佛山祖庙中,后生们在梅花桩上舞狮子;在揭阳老城,满大街的武校把舞狮子与武术糅在一起教。夏天的广东多热啊,练功间歇,他们仍穿着长毛的狮装上街去买冰水,喝鲜榨的芦柑汁或跟中药一样苦的凉茶。过去学舞狮子是男人的事,而今却看到不少女孩子在学舞狮子,据说这是黄飞鸿开创的。她们的皮肤晒得黝黑,瘦弱的胳膊要举起狮子头,三分力,七分巧。舞狮子最难的不是力量和动作,而是前后两个人的配合,动作是后者抓举前者腰间带子来完成。狮头是由专门的把式用纸浆糊制的,可分量并不轻。她们要练上梅花桩,上十三层的桌山——按照类金字塔的方式一层层叠起的桌山,像是庙里供奉莲花灯的桌山。
南狮又叫“醒狮”。相传,拿破仑说中国是睡狮。此话尚未有法文出处,可在曾纪泽、梁启超等人的演绎下,在中国一旦传开就炸了庙。敢说我泱泱大国是睡狮,那还得了!晚清的读书人都在写“论醒狮”,丘逢甲、陈天华、高燮、蒋智由、秋瑾等都写过《醒狮歌》。有不少人编写“醒狮”剧本,四处都在创办叫“醒狮”的杂志,封面便是醒来的雄狮腾空飞跃,脚踩地球。一九〇五年十二月,陈天华不惜蹈海殉国,《民报》连载其遗著《狮子吼》,以求中国这头巨狮早日醒来。
舞狮子是舞蹈、武术、杂技的三位一体。这几样本是同一体系,舞狮与武术的发力原理更为近似(杂技稍微特殊一些),就像北京耍大杆(中幡)的与撂跤是同一体系。南方格斗多是发生在舟船街巷之间,人与人离得近,多是靠背肌半身发力,且要下盘稳固,专练硬桥硬马这种稳扎稳打的功夫,少有北方拳种放长击远的观念和用腰部劲儿抡圆了腿横扫的招数。桥是手臂,马是马步,若是上了梅花桩还耍北方拳脚,一踢腿自己就容易掉下去了。
从前,广东的舞狮子者多是出自木行或机纺行。晚清洪门兴起,洪门三合会以学习洪拳为名,弟子人人习拳,也同样舞狮子。这叫“寓武于舞”,练的本是同一套功夫,没有敌人是舞蹈,有敌人了就是武术,只是少有人会把舞蹈当武术用出来。广东的狮子会多叫某某堂,出行时会在舞狮队的队旗上标名挂号。队旗一般共五面,青龙底纹,一面长方形的叫“国号”,写着某某堂和所在地,两边配有对联;四面三角形的叫“七星旗”,也写着队伍的名称。狮子之间,时常大打出手,拎刀械斗,死伤甚多,比舞狮子就是比武,电影里的黄飞鸿并不夸张。不过罕有电影里那样抡起狮头当兵器的,哪里舍得呢?
黄飞鸿于一八五六年生于广东省南海县,出身于武术世家,从十二岁起便跟着父亲上街打把势卖艺。他是街头社会中的人、武林高手、香会会首、跌打损伤医生、地方名流……都数得上他。他以洪拳、少林拳为功底,绝技是虎鹤双形、铁线拳和飞铊。飞铊是就是绳镖,又叫甩头,《盗御马》里窦尔敦唱:“他那里用甩头——打某的左膀”,讲黄三泰与窦尔敦比武比不过,用绳镖把窦尔敦打败了,窦尔敦不服,认为黄三泰用暗器不光彩。黄飞鸿舞狮擅长“采青”——将一捆青菜(或拿红绸代替)用绳子高高吊起,或绑在某根高桩的半截处,舞狮者或直立或下腰,用狮子嘴将“青”咬住,表示一口吃下,以示吉祥。
“采青”时,他将绳镖从狮口里飞出,缠住悬挂于高处的“青”,快速拉入狮口,引得层层喝彩。现在绳镖有人练,舞狮子有人练,舞狮子时用绳镖“采青”,已经是见不到了。
黄飞鸿有位徒孙叫朱愚斋,是位小说家,黄飞鸿的故事多出自他笔下。
没有晚清,何来五四?清末革命党以“醒狮”为口号宣传革命,直至民国时最极端的年月里,左翼文人号召要废中医、废汉字和废戏曲,从没有想过废除旧式的香会社火,可能是他们关心不到舞狮子这么打把势卖艺的玩意儿吧。直至周作人创办《歌谣》周刊,顾颉刚研究妙峰山,新派知识分子们终于想起来向民间取经了。顾颉刚在他的《妙峰山》一文中认为:他们的组织是何等的精密!他们在财政、礼仪、警察、交通、储蓄等各方面都有专员管理,又有领袖人物指挥一切,实在有了国家的雏形了!这里只觉得顾颉刚先生不是北京人,对北京的香会大惊小怪,中国民间社会一贯如此,都这么耍了千百年,一点儿也不新鲜。
三
乾隆爷喜欢狮子,雍正爷喜欢麒麟。北京本地一般是舞狮子不舞龙,龙代表皇上,不能随便舞,只有宫里的太监给皇帝舞龙,所以在古代,北京民间舞狮子同样兴盛。现存的清宫老照片里,逊位的宣统皇帝溥仪大婚之时,照片里拍到,旁边有一对北派狮子,等着一会儿庆典时上去舞。
而今,北京北派的舞狮子,有不少都是在香会里。香会就是走社火,人们踩着高跷扭着秧歌,舞着狮子抬着杠箱走街串巷,跋山涉水地去进香以表虔诚。北京的香会包括十三档,狮子会是十三档中的一档,就叫某某地舞狮盛会,因此很多香会走会时其他的可以没有,但总得有舞狮子。你得追着它看,否则很难看到。
为了看到北方香会中的舞狮子,我上了以走香会著称的妙峰山。
妙峰山庙会始于明代,每年农历四月初一至十五妙峰山开山半月余,香客络绎于途,有的一步一揖,三步一叩首;有的竟以背鞍、滚砖、耳箭、悬灯等方式进香以示虔诚。各香会齐聚妙峰山,开车到碧霞元君祠,边走边演,扭秧歌、踩高跷、舞狮子。
如果没有私家车的话,妙峰山真的不大容易去。公交车站位于妙峰山下的涧沟村,离山顶有十公里之遥。进山有四条古香道,过去多是沿着古香道翻山越岭走上去的,从山顶走到山脚下的公交站,还是要徒步走上十公里的盘山路。有私家车以后,有一次开车到了离山顶还有一段路时,却发现山顶已无处停车,只好把车停在蜿蜒的山路边徒步上山。上至山顶,有不少香会在表演。
打头的是几个盘靓条顺又勾勾又丢丢(北京土话,形容女子长相好、身段好)的大姑娘在耍开路飞叉。各个会在上香路上、到了妙峰山以后,遇到其他香会都要“打知”——由会首带头问候行礼,并在庙宇殿堂焚香炉前举行参驾、请香、上香,再献艺表演。会首们行礼时,词不拱嘴,有些生疏了。再有,是文扇、武扇在院子中扭秧歌,那旱船高跷之类,多在院子外表演。四周都是施粥馒头的,香客可以免费喝楂水。楂水是山楂水的简称,用山楂熬的,酸且解渴。所谓十三档老会,已经很难凑全了。
狮子来了,京锣敲起来了,京鼓、京钹打起来了,看那架势,仿佛有人在喊:“让开,让开。”
那是北方的狮子。黄澄澄的大脑壳配上红色的毛发,黑眼珠,翻鼻孔,窝窝眼,血盆大嘴下方是十三枚茶碗大小的紫金铜铃,那是过去专为皇家的庆典、接待外国使臣时表演的,宛如故宫太和殿前的石狮子成精的北方狮子。狮头上没有南狮那根巨大而前弯的、寓意着“独占鳌头”的尖角,无法给黄飞鸿的武侠片当兵器。
那对“太狮”由两个人扮演,个子小的练狮头,个子大的练狮尾。头上戴红花者为公,戴绿花者为母。“太狮”与“太师”同音,以便讨个口彩。它身上的响声能传得很远。据说,过去舞动“太狮”还分一黄一蓝,黄的叫狮,是公的;蓝的叫吼,是母的。这是一对圣兽,神形兼备,凶猛凌厉。还有一个人扮演的“少狮”,这次没有看到。
舞狮子的老少爷儿们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演员,不露脸都能让人感到演技和气场,手举狮头,身裹狮囊,照样舞出狮子的喜、怒、忧、思、悲、恐、惊。看舞狮子的表演狮子滚绣球,狮子好奇地看着绣球,先围着绣球绕场一周,狮子用嘴接绣球,两头狮子一起争绣球,每个动作都在解释狮子在干什么。
他们当中有些杂耍功底的人,能演狮子踩大球、踩跷跷板等特技。还要与引狮童(引狮郎)相配合。引狮童真像戏台上武将身边的马童,武将使身段,马童则在翻跟头。引狮童需要会折跟头、打飞脚,专门在狮子身上翻滚跳跃。
就在那喧天的锣鼓声中,耳边灌满了热衷此道的人的讲解。
京郊各村儿都有狮子会,说是明代燕王朱棣从南京来到他的封地时,从安徽芜湖带来的。后来他做了皇帝迁都北京,因此“皇会随龙进京”……
清代舞狮那才叫兴盛,有名的太狮有十三档之多,即掌礼司、白纸坊、东西猪市、会照寺、二闸、东坝、万泉寺、正国寺、万寿寺的太狮,方砖厂的太狮、少狮等,说法不一。
太狮过桥要表演戏水,狮尾站在桥上,狮头探向水面,做戏水状,全靠狮尾抱住狮头的腰,配合不顺就会掉到水里;少狮遇牌楼时,要从牌楼上爬过去,遇到旗杆也要爬上去,做“顺风旗”和“粘糖人”,过去都是擅长攀高的架子工和棚匠来应工的……
东坝北门村耍狮子被乾隆封为金铃祖狮。它出动时,各路狮子都要闭目颔首,伏地为其让路。你问“祖狮”现在在哪儿,早就进博物馆了……
老北京有句话叫“二闸的狮子会凫水”。说是清朝时有艘路过的船上,有一黄一青两头狮子表演。黄狮没有站稳掉到水里了,还接着舞。青狮也跳入水中,狮颈下十三只铜铃顺着水音,声震遐迩,引得百姓前来观看,由此留了这么一句话。估计当时水也不深,否则人不可能一边踩着水,一边舞狮子……
舞狮子在北京的式微令人伤感。有一年,某个狮子会的老督管(会首)归西了,会众们商议,当街好好舞一场,把会的活儿都使全了,最后一起把狮子焚化了,送它和老督管一起位列仙班。现场的气氛很是悲壮,那是京城近年来最为隆重的一次舞狮子。传统的北派舞狮子能表演十三个套路、二十把活儿,能练上高条案——高桌。过去人们舞着狮子走街串巷,沿路的居民就自动搭桌子摆上吃食,舞狮者会围着桌子跳上跳下,还会就地打滚儿。那次最后的演出,人们舞着狮子上了高桌,把能演的都演了。最后要点火烧狮子时,还是被人拦下了。那对狮子已经存进了某文管所,可后继无人了。
四
南北舞狮子的不同,不在于技艺的高下,而在于舞狮者的生活状态、舞狮的承传方式不一样。
广东等地舞狮子者多是职业的,或是武术学校里的小伙子,习武的同时练舞狮子来应表演。他们不再上学,以此为业,像个戏班一样,由各个机构、村落、宗亲会等请去表演,有基本的工资,一般不会舞到很大的年纪。这是有传统的,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末三十年代初,各地推广“国术救国”,相继建立国术馆和国术组织,即武术、舞狮子一起学。
普通的日常舞狮子,一般是七八个人。四个人演两对狮子,剩下的负责鼓锣镲,还有一个带队攒局的(这在北京叫把头儿),都是临时约来的。这种舞狮子要求并不高,能应付下来就行,舞狮头的或加演特技的,都要加钱,而想学某些技术,也是要额外花钱的,没人会白白教给你。出场一次两头狮子,费用起码是几千元,过年过节或赶上大企业开业或庆典,一场会要几万元。舞醒狮有大略的程序:出洞、下山、过桥、饮水、采青、醉睡、醉醒、上山、吐幅、旺场等。一对醒狮本家要包上六个红包,分别为点睛、采青、接财等,一只狮子一个红包,红包从几十元到上百元的都有,为了讨吉利。
在南方,如果把狮子舞出名,或当了攒局的把头儿,是能挣不少钱的。北京舞狮者则大多不同,舞狮者多是五十岁以上的大叔,分散在工厂、社区、郊外的乡村里,有不少是宫廷或八旗营房的承传,供奉文殊菩萨为祖师爷,早先不去应红白喜事和商店开业。前清的八旗制度军民合一,旗兵按月发粮饷,战时为兵,有着“铁杆的庄稼”。北京的狮子会秉承八旗子弟的习俗,舞狮多是自己掏钱,不以此为经营,这叫好财买脸,大爷高乐,善人乐捐。走玩社火,玩的是钱。关键在于,得有人乐于当施主,总不能让舞狮子的自己倒贴钱。
南方靠武术学校承传舞狮子,而在北京一提起武术学校,我的意识还停留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少林寺》风行的年代,在想,武校出来后考体育大学考得上吗?当运动员的话退役后怎么办?是跑剧组当武行还是当保镖?……可若真论舞狮比赛,让业余的胡同大爷与武校少年比赛,胡同大爷往往拿不到什么名次。他们是传统的手艺人和民间香会的信徒,并不关心醒狮与其他事情的关系,只知道见面就抓给你大把的茶叶和饽饽(点心),以表达施善之心;只知道这是祖上传下的玩意儿,得像护眼珠子一样护好了,每次舞动狮子,都如祭祀祖先般神圣。
我认识一位当今舞狮子的好手张四哥。四哥可是练家子,从小好玩儿,香会中的诸多玩意儿练过多种,但他只是带着你练,自谦不擅讲述,说老辈人会讲,可能会讲的大多都不在了。他大略讲,之所以喜欢这些,是因为在京郊农村长大,从小当个玩,过去没别的可玩。练舞狮子虽然过瘾,可确实容易受伤,上了岁数也容易体力不支。有一次他练狮尾,练到狮尾站起来,练狮头的要往他肩膀上一坐。就这一坐,他脖子伤了,不能扭头,要想扭头看人,得整个人一点点地“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他养了大半年才好。
北方数百年来持续战乱,北京的宗庙祠堂之风不盛,没有生成职业的舞狮团,本已不多的武术班里见不到教舞狮的,各级学校也没有舞狮社团。北狮的生存也依赖于节庆表演,可每当大型庆典需要集体表演时,用的都是武术学校教的舞狮子,可以制定标准,批量生产。每当谈到此处时,北京几位舞狮的老师傅,总觉得舞狮团体表演会坏了规矩,不伦不类,就像老辈的京剧艺人,最不喜欢穿便装开京剧演唱会一样,要唱就扮演,规规矩矩地唱。可社会需要京剧演唱会,也需要舞狮团体操,借用德国哲学家本雅明的话,那是“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
五
生活中很多事物,如果真消失了,人们还会照样活着。但有那么多人的一生围着它在转,为那些千百年传承下来的、有可能消失的事物流血流汗。我们一代代人活着,一代代人死去,舞狮子一直不变,一直有人接过那沉重的狮头,披上看着就觉得热的狮囊,模拟狮子的动作、神态起舞。或许你曾把它当作可有可无的娱乐或健身活动,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总会有心生敬重的一天,毕竟这是中国的传统文化的象征。
舞狮子不是我们生活的花絮,我们才是它们舞动时的花絮。
或许,人都是先观看,再试图解释这个世界。我们在看着舞狮子,舞动的狮子也在看着我们。“有人看”本身就是舞狮子的整体组成部分之一,观看本身就是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