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祖希(著名史地学者)
“北京中轴线”申遗成功,“万宁桥”的名字更响亮,知名度也更高了。可以说,“万宁桥”不仅是咱们北京人心窝里永远抹不去的心桥,更是“北京中轴线上第一桥”。
数百年来,人们一直亲切地把它称之为“后门桥”。因为,它与天安门相对应,是明清北京皇城的正北方向。在上世纪90年代末,北京市委、市政府根据侯仁之先生的建议,不仅将“后门桥”整修,而且改回原来的名称——“万宁桥”,还在它的西侧新添了一座“金锭桥”……这就是说,两桥都与被人们亲切地称为“北京通”“中国申遗第一人”的侯仁之先生有着密切的关系。
2024年12月6日,侯仁之先生113年华诞之际,谨撰此文以缅怀先生。
2000年,侯仁之先生在未名湖畔
将“后门桥”改回原来的名称“万宁桥”
“万宁桥是北京中轴线的基点”,这便是历史地理学家,原北京大学教授侯仁之先生说的。
1998年4月28日下午,他应邀为中共北京市委中心组进行第六次学习作报告。他说,在700多年前元世祖忽必烈命他的谋臣、曾经规划设计过元上都城的刘秉忠来燕京相地,并决定放弃原先依仗着莲花河水系修筑起来的,已经“水流涓微,土泉疏恶”的中都旧城,要在其东北金代就已建有太宁宫、且拥有众多天然湖泊、水源充沛的高梁河畔修筑规模弘伟的大都城。严格地讲,大都城规划的起点就是海子桥,即后来的万宁桥。因为,它紧贴着这片天然湖泊东岸。
刘秉忠上承忽必烈的旨意,在建设元大都城的总体构思中,要把古高梁河所形成的自西北向东南蜿蜒而来,包括原太平湖(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被填)、今什刹西海、后海、前海、北海、中南海等都揽括在城内,而其最东端的切点便是海子桥(后改称万宁桥)。它也就成了元大都城中轴线基点,并由此形成了统领全城规划建设的中轴线——向南延伸至元大都城的正南门(丽正门);向北延伸至中心阁。元代象征帝国政权的重要建筑——“大内”,即建于该中轴线之上。
后来的明清北京城中轴线,就是在它的基础上传承发展而来。
至元成宗大德九年(1305)又以中心阁为主体,兴建了“大天寿万宁寺”。据史书记载,“中塑祕密佛像,其形丑怪”。成宗帝后布乐罕十分不快,并传旨将其头部用手帕蒙盖起来,不久又令将它毁了。元泰定四年(1327)在其间修筑了供奉成宗的神御殿,称万寿殿。由此,大天寿万宁寺也就成了皇家祭祀成宗的场所。“海子桥”在大天寿万宁寺的正南,自然也就称之为“万宁桥”了。
侯仁之先生曾经这样说过:七百多年前,早期的北京城从原来的莲花池畔转移到现在的什刹海畔,海子桥就是全城规划建设的新起点。北京城中轴线也是从这里开始向南、向北延展的。我建议将习惯称呼的“后门桥”改回原来的名称——万宁桥,希望子孙后代万世安宁。
2001年4月,万宁桥西北侧的“二龙戏珠”
整治后门桥,恢复历史原貌
后来年深日久,海子面积日渐萎缩,形成了后来的什刹海西海、后海、前海。后门桥也日渐消退:桥东的一段河道淤积严重,桥身的下半部亦已埋入地下;桥两边的栏板,则因年久失修而严重斑驳……人行至此,怎么也想像不出这里是北京这座历史文化名城规划设计时曾经的“基点”。
在1998年4月的报告会上,年近九旬的侯仁之先生提出了“整治后门桥,恢复历史原貌”的建议,并为市委、市政府领导所接受,且付诸实施。
此后经过两年的整修,这座拥有700多年历史的古桥得到了切实的保护,且焕发出勃勃生机。更令人感到意外的是,整修的过程中露出了原先隐藏在水面以下的镇水兽,让人们认识到了古代匠师们的科技水平,又通过雕琢精美的“二龙戏珠”图,知道了万宁桥下镇水兽的准确数字。
“金锭桥”题字来自侯仁之信札
在整修“万宁桥”的同时,还在其西面,也就是什刹海前海的东岸出水口处,修建了一座用汉白玉砌就的三孔石桥。
这座石桥的修筑既方便了游赏什刹海风光的游人,又减轻了因绕行“万宁桥”而带来的沉重交通负荷和诸多不便。侯仁之先生还应市委、市政府领导的邀约为新桥命名。
新桥即将竣工的前夕,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春节,我作为学生当时按惯例去拜望住在北大燕南园里的侯仁之先生。在交谈之中侯先生说起了要为什刹海新桥命名的事儿。他说:既然要为什刹海东岸建新桥命名,自然要考虑到什刹海地区的历史地理环境和文化的积淀。已想了这么几个方案,你们看看哪一个更合适:一是因为这座新桥在万宁桥的西侧,那么把它与之相对应新桥,就叫做“万宁新桥”;二是,它又是在什刹海前海的东岸,而在此之前,什刹海前海与后海之间已有建于明代的“银锭桥”了,且已经成了名闻遐迩的风景名胜点“银锭观山”,那么我们可否把它叫做“银锭新桥”,或者再往上拔一拔,叫做“金锭桥”……请你们再想一想,还有什么更好的更符合什刹海历史文化和新时代要求的名字……请你们回去后三天之内告诉我,以便我及时地向市领导汇报。侯师还说,“市领导还嘱咐我为新桥题名,但我的毛笔字功底不深,还是请北京知名的书法家题字为好……”返回家之后的第三天早晨,我用电话报告了侯师:我赞成用“金锭桥”。
现在镌刻在新桥上的“金锭桥”三字,是从侯仁之先生给市领导的复信中植出来放大之后雕刻上去的。从这些细节上,我们也足以看见侯仁之先生的谦逊和智慧。
供图/朱祖希
编辑/李喆
排版/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