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环绕,白云悠悠,岷江的水在宽阔河床上静静流淌,闲适的人在公园散步、下棋、聊天。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这是天府之国的汶川给我留下的印象,青山绿水间,环境幽然,舒适宜居。
一
夏末秋初,从成都乘车约3小时来到汶川。到达住处时,天已黑透。举目四望,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山间零星的灯火,像天上的星子落在人间。这份恬淡祥和,是独属于乡村夏夜的感觉。
住处是一个农庄,依山而建。山上有水流下,一处如小瀑,哗哗啦啦,从几米高的地方倾泻而下,让人想起“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慨叹;一处若细泉,叮叮咚咚,顺着路边开凿的石渠蜿蜒流淌,让人想到王羲之《兰亭集序》里的流觞曲水。
农庄院里的灯光将水泥地照得通亮,几只蚊虫在灯下执着地盘旋。路旁的桂花树散发着清甜的香气,在夜色中愈发浓郁。黑暗中,闻着花香,听着流水,感受着四周连绵的青山,心想在这生活一定能长寿。
汶川是藏羌民族聚居区,高耸的羌碉是这里的特色建筑。这些古老的碉楼像一座座石头堡垒,沉默地诉说着历史的沧桑,带有神秘感。
顺着一座羌碉,我们来到羌人谷景区附近的一个村里。村里的人家门前都种着葡萄,细长的竹竿搭成方格架,巴掌大的绿叶在架上起伏,紫红的葡萄串垂挂其间,散发着成熟的甜香。
一位婆婆看到我们这些外来客,连忙喊来儿媳搬梯子,摘下几串熟透的葡萄给我们吃。最后,一行人连买带送,都提了半袋回去。婆婆的乡音我们听不懂,但从她洪亮的声音和爽快的性格中,能听到对生活的乐观和满足。
石块砌成的房子,石块铺就的路,显示了人靠山吃山的本能。午后的村子很安静,一位年纪不算很大的爷爷抱着孙子在溜达。他很健谈,讲了当地逢年过节、婚丧嫁娶的风俗。他说,过羌年时,全村老小围坐一团听释比诵经、喝咂酒、跳锅庄、吃“坝坝宴”直到天明,好不热闹。
除了葡萄,村里还有很多人家种高山脆红李。果子个头不大,脆甜。听村民介绍后才想起,在汶川的这几天,每到一处总有主人早早摆上几盘红李。餐前饭后吃几颗,开胃解腻。
二
与很多人一样,我对汶川的最初了解,也是来自2008年那场震撼人心的地震。
至今还记得当时有一首诗:“孩子,快抓住妈妈的手,去天堂的路太黑,妈妈怕你碰了头……”想到那么多人在地震中遇难,多少家庭破碎,再读依然催人泪下。
同事说,汶川地震后,电视里放升旗仪式,有观众高喊:“汶川加油,中国加油!”那一刻他的眼泪一下子没忍住。
如果不刻意去找当年的地震痕迹,如今的汶川就是一个清新明亮,现代与传统兼重的地方。
在灞州镇灞州小学,高大的教学楼通透明亮,体育课上的学生活力四射。一群少年手持羊皮鼓,穿着羊皮褂、云云鞋,身形灵动地表演了一段羊皮鼓舞。这里的老师说,当地的非遗传承人会定期到校指导,感兴趣的学生不仅能学羊皮鼓舞,还能学吹口弦、羌笛和唱山歌。孩子们小小的身体里已经流淌着传统文化的因子。
在羌人谷时听人说,至今还有一些老年羌族人聚居在某处,在传统与现代生活之间进退。
在水磨古镇,融合藏羌汉民族特色的景观建筑与现代民居交相辉映,游客络绎不绝。不少游客长期住在古镇,边旅游边生活。
三
经历过的事就像刻进生命的印记,无法轻易抹去。地震的过往,也留在了汶川人的心里,没有忘,也忘不了。
年轻的女导游是水磨古镇的媳妇,娘家在隔壁映秀镇,那里也是当时地震受创较严重的一个镇。在参观漩口中学遗址时,看到下陷、倾倒、挤压到变形的教学楼和学生宿舍楼,我对她口中的“严重”有了直观的认识。
现在的映秀镇是在原址重建而成,道路整洁,屋舍俨然,风景如画。遗址内外的强烈反差,让导游脸上的表情时而舒展时而凝重,仿佛在不同的时空中穿梭。我们也跟着她,在记忆与现实中往返。
同行的人不失时宜地讲起地震后全国兄弟省市对地震重灾县的援建,讲的过程中他一度哽咽。听者都知道那是他对举国同心、与自己家乡共渡难关的深深感念,也无不为之动容。
漩口镇赵公村的一家民宿,四周是百亩樱花树,听说每到樱花季,这里房间爆满,提前预订都不一定能订到。一位在民宿工作的村民说起春天时的粉色花海,说起随风下起的“樱花雨”,通红的眼中闪烁着光芒。几分钟前,她向我们回忆起地震场景时刚刚哭过。
一场地动山摇给多少人留下抹不掉的记忆,好在这些痛苦随着时间流逝在变淡,每个崭新的春天都会带来新的希望,就像那些年年绽放的樱花。
临走前有一场篝火晚会,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跟着父亲叔伯学跳羊皮鼓舞,有模有样;村民们手拉手合唱山歌,嗓音嘹亮;游客与当地人伴着音乐跳起锅庄舞,笑声在夜晚的群山间回荡。我想,所有的欢乐和悲伤、当下和过往,不仅人不会忘,连绵的青山也会永远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