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篇旅游文写道,徐霞客路过王靖远曾经的战场,抵达石城附近,早龙江替他考虑周全,僧人沧海却劝明日再去。这天,沧海带着徐霞客与顾仆,在密林藤蔓中,从树上借路,游览美丽的石城,见识了神奇的溪母树。
己卯年(崇祯十二年,公元1639年)七月十三,沧海备好饭,马上执兵器在前引路。徐霞客与顾仆拖着拐杖跟着。他们从平地山冈右侧倒卧的树上,横越进去。此树长二十余丈,大有合抱粗,横架在崖壁下,两旁都是成丛的竹林和纠缠在一起的藤枝,不能落脚,它下方坎坷密蔽,无路可通,他们不得不在树上借路。
他们过树后,沿西边山崖的石脚,向南分开成丛的荆棘,头顶不着天,脚下踩不到地,像蛇一样伏在草莽中游动,像金丝猴一般跃过断枝。沧海抓树枝,徐霞客也抓。沧海悬挂树枝上,徐霞客也悬挂。沧海下沉,徐霞客也下沉。
他们走过高高的山崖,往南越过一座山冈,又向东南下涉一座山峰,就向南上坡,踩着堆积的茅草横向登坡。那茅草倒伏,厚一尺多,竖直高一丈多。他们抬头不辨天,俯身不辨地。这样走了一里多,来到南冈上。
他们顺小径上登,那上边非常陡峻,石城屏风样竖立,此地是它东南的石座,南峡又环绕在它外面。他们向西攀登上走,又折向北上登,向西北爬过坎坷的岩石,抵达石城南垂的山脚。
此处南垂的山脚,便如承受石碑的石座。峡谷围着三面缺开一面,屏风则是把一条山脉隔成两段,都不能把它称城。杳渺的峡谷阻隔在内,突兀的屏风高临在外,此地是南垂屏风与峡谷的相交处,正如黄河、华山,凑集扼住渔关,不可不说险要之极。
他们从南垂的山脚绕着石城的东麓往北,是悬崖的前壁,正临在中台寺之上。石壁上有山洞,也向东,嵌在高高的深山间。他们登上洞后,在缥缈的云端,凭临在琼玉阁中,所缺少的是洞穴里没有积留的钟乳石罢了。
西麓往北是悬崖后壁,环绕在深坠峡谷东。陡削的石壁压在上方,渊深的峡谷盘曲在下方,森森万木立在空中,藤葛苔藓交缠环拥,幽深陡峭。
悬崖往北,路分成两条:一条向东北上走,是上登悬崖顶的路。一条往西北,是绕进峡谷山坳的路。他们先从峡中走,涉到峡底,峡底非常平坦,森然的林木如浮在空中结成翠玉,不容一丝阳光下射。山上扶留滕很多,此处的滕尤其巨大修长,有长达六丈的。又有一种树直径一尺,细芽如毛,浓密地缀在树皮外无丝毫空隙。
林中有棵木龙,是一棵巨大的树。树干下截呈扁形,直三尺,横一尺五。从地面上去,高二尺五寸,一半折断一半枝叶繁盛。折断的在西北面,只存留有下半节,茂盛的在东南面,树干高耸而起。那树干正圆形,外围如下截的一半,高处不止十多丈。那存留的下半节一并附在它上边,圆得如高耸的树干,占下截的一半,树中全是空的。外边的树皮围抱附着于高耸树干上,皮厚只有一寸多,中间呈环形空腹如水桶,水装满其中。桶中之水,深两尺多,大概下边将要到达地面,而上边低于外边树皮的边沿处,有一寸五分,水不怎么清,想来是树上的滴水了。
水中有蟒蚌跳跃,舀干水它们就不见了。但是底下无旁洞,来不及转身水就溢满了,也不见水从哪里来,水满达树皮边沿下边一寸五时,就停止不溢。好似有什么东西限制着水,这是怎么回事呢?这树名叫溪母树,又叫水冬瓜,是说它多水。当地人说,有心痛病者,到此饮水后就会痊愈。
沧海从前因砍树察看寺基来到这里,也是用此水做饭吃的。树的北面,有座平缓的山冈自西向东,连接到石崖的山峰。就在延伸的山冈之北,有洼地积水,是马鹿塘,这是马鹿栖息饮水的场所。洼地之北,就是两座山崖对面紧束如门,潭水从那里外泄。沿山冈向西上走,西面大山的山麓有一片山坡,巨树交相枕藉,白云红日披拂在空中,这就是沧海以前来砍树想选来当寺基的地方,他寄宿的茅屋,还在它侧边。
他们从这里向西上走,登到上台,路愈加隐蔽,只得返回来由前边的岔路向东北登悬崖,半里登到顶上。他们往南俯瞰下台的佛寺,如井底一寸高的人,豆一样的马,在下方蠕蠕而动,此寺便成了一幅画。崖顶正如一堵墙,南北虽长但宽处都是一丈多,上下虽然高悬可崖脚全是笔直竖立。他从上边向东俯瞰上江,如一条线,而东面极北的曹涧,极南的牛角关,可以一眨眼览尽。唯有西面的南北两端,被本山的支脉遮住,不能尽览崩戛、八湾之境。往西眺望雪山的大脊,可以平视作揖问候,只是深峡嵌在中,不能径直攀登罢了。
于是徐霞客拿出沧海带来的饭,盘腿坐在崖脊上吃了,他们仍由原来的小径下山赶回中台寺。未走到便下起雨来,但浓密的树林遮蔽着,淋不着。到寺中后,下起了大雨。沧海重又备饭。
下午,雨停后,徐霞客和顾仆辞别沧海下山,住在蛮边的火头家,拿来烧鱼火酒吃后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