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登山圈，流传着以惊险刺激著称的“十大夺命路线”名单，其中包括怀柔的箭扣野长城、门头沟的狗牙山、房山的“红螺三险”等。挑战这些路线者趋之若鹜，由此导致的伤亡事件屡屡发生。近日，记者和来自房山区消防救援支队的消防员一起，历时7小时，跋涉12.5公里，穿越了一条包括“红螺三险”在内的路线，亲身体验野山的另一面——凶险。

野山险象环生，“失误即永别”。

“红螺三险”第三处断崖。

不少下坡路段，记者和消防员只能蹲下挪移。

湿滑的岩体非常危险，通过时人容易跌落。

记者在湿土路多次仰面滑倒

保命细节1 穿登山鞋

山顶云雾缭绕，山腰红叶未尽，记者从周口店镇涞沥水村的山脚望去，眼前的层峦叠嶂构成了一幅深秋山景图。11月14日上午，来自房山区消防救援支队5个消防站的40名消防员计划开展一场山岳救援实操拉练，测试并检验队员们的绳索、通信、无人机等救援技术及协作配合能力。“山中的风景更美，但也更危险，从村里的三水步道上山之后，我们将穿越车玉沟、窟窿石、‘红螺三险’、铁佛寺等点位……”33岁的潘正飞是城关消防救援站的站长，也是此次拉练的前突队队长，他在一张线路图前提醒道。

潘正飞在城关消防救援站工作了7年，其所在消防站每年都能接到三四十起山岳救援警情，“红螺三险”及其周边野山是其辖区一条热门并且逐渐“网红化”的户外登山路线，因为遍布悬崖、陡坡、巨石、溪流等不同地貌，成为不少登山者必打卡的“禁地”，还吸引河北、天津等外地登山者前来挑战，不少“驴友团”甚至以“京郊十险”“新弱勿报”“恐高勿报”的噱头招揽成员。

“网红”野山的另一面是危险，尤其是“红螺三险”的三处悬崖，被不少登山者形容为“没有容错空间，失误即永别”。潘正飞也说，“被称作‘夺命’路线并非夸大，这条线路行程长、强度大，险象环生，对登山者体能和技术要求较高，也出过不少意外，有着血淋淋的教训。”

初始的三水步道是村里修建的石阶道路，攀登难度较小。接下来的车玉沟则是两座大山相夹形成的一条巨大山沟，两边山势陡立，大家沿一侧山体上的狭窄野路前行，野路下方就是深不可测的沟底。记者留意到的第一个“保命”细节，是脚上的鞋子。

因登山前一天山中有雨，不论是石头路还是土路都十分湿滑，再加上有落叶，不少下坡路段记者和消防员都只能蹲下挪移。“幸好不是悬崖边！”当天记者穿了一双运动鞋，在石头路行走尚可，但在被打湿的土路上多次仰面滑倒，让人猝不及防，就连几名登山经验丰富的消防员也未能幸免。

“鞋子很关键。”潘正飞说，专业登山鞋有较好的“抓地力”，特别设计的鞋底能够加大与路面的摩擦从而防滑，如果是高帮的登山鞋可以增加脚腕的保护力，一定程度上防止崴脚。如果穿了运动鞋、平底鞋等普通鞋子去登山，无异于“自讨苦吃”。

“我们消防站处置涉及伤亡的案例中，因雷击、中暑、失温等情况导致的较少，大部分是因脚滑导致的扭伤或摔伤，严重的会坠崖而亡。”潘正飞说，去年秋天，一位30多岁的博士生独自一人登山，行至车玉沟时不慎坠崖，各方搜救力量寻找三天，先是在深沟的树丛中发现了背包，之后通过无人机找到了他的遗体。“我们推测，当时他是失足滑落坠崖，因为受伤严重，无法自救或者报警，最终不幸遇难。”

除了登山鞋，记者发现不少消防员手握登山杖，戴着手套。一位消防员说，上山时，登山杖可以为身体提供助力，节省体力；下山时，它可以为身体提供支点，防止滑倒。另一位消防员说，戴手套可以在登山过程中，更有力地抓握岩体或者草木，防止手被割伤。“其实和登山鞋的作用一样，都是让登山者更稳固地行走或者攀爬。”

全程有三分之一路段没信号

保命细节2 登山软件

“大家一定要清楚，登山是一项专业运动，因此不能轻视装备，鞋子、登山杖等都是必需品，不能只带一部手机就进山了。”潘正飞话锋一转，“即便带了手机，在深山没有信号的地方，也会变‘砖头’。”

在当天的爬山过程中，记者对此深有体会。在长距离的登山过程中，会有一种“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感觉，分辨不清方向，极易迷路，而当天全程有三分之一的路段手机没有信号，手机导航地图也失灵。

迷路，是攀爬野山最常见的被困原因之一。潘正飞说，正确使用手机户外登山软件，能够减少迷路的情形，这也成为记者注意到的第二个“保命”细节：手里的手机。

在登山之前，记者在消防员的指导下，在手机里安装了一款户外登山软件。这款登山软件里有之前消防员成功穿越后留下的一条轨迹图，这一轨迹图不仅有路程、海拔、耗时等基本信息，还标注了沿途重要点位及其照片，更为关键的是，在手机没有通信信号的时候，能够利用GPS信号，提供实时定位及导航。

“一定要在出发前下载好离线地图，只有下载了才能在没有信号时使用。”潘正飞强调，很多登山者虽然在手机上安装了户外登山软件，但却不懂得如何正确使用，“在网上花几分钟学习一下使用方法，就能为登山提供一重保险。”

记者当天在窟窿石附近没有信号的路段测试发现，可以根据轨迹图前行。不过，潘正飞也提示，不能盲信轨迹图，“软件里的轨迹图都是登山者个人上传的，并非都是‘优质’路线，有的存在明显的误导。此外，山洪、滑坡和泥石流等自然灾害破坏山路后，参考此前的轨迹图是无法看到最新路况的。”

断崖近乎垂直犹如“天梯”

保命细节3 结伴而行

记者在手机户外登山软件里搜索关键词“红螺三险”，出现大量轨迹图，哪一条是靠谱的轨迹呢？潘正飞说，登山软件只是登山的辅助手段之一，当自己无法判断哪条轨迹时，不要忘记向经验丰富的伙伴请教。

经过窟窿石，来到“红螺三险”，记者才真正感受到潘正飞所说的“伙伴”的重要性，也观察到了第三个“保命”细节：身边的伙伴。

“红螺三险”在明清时是房山八景之一。山体呈螺旋式上升，分三层，每层都需沿近乎垂直的断崖攀爬，尤其是“第一险”，直上直下犹如“天梯”，且没有任何防护，断崖下方就是让人胆寒的深谷，一旦从断崖滑落将万劫不复。

正因为极为险峻，攀登时才需要登山者之间的相互配合与帮助。潘正飞和几位身手敏捷的队员徒手登上“第一险”后，在断崖顶部一块巨石上搭建绳索系统，为后续队员提供助力，“手抓紧了，脚踩实了，注意落石！”断崖顶部，一位消防员高声提醒着。

接下来的“第二险”和“第三险”，大家还是采用相互配合的战术。先抬哪只脚，手抠哪块石头……队员里的“老班长”不仅会伸出援手，还会提供细致的指导，让队友克服恐惧，平稳穿越最危险的路段。记者无法想象，新手登山者如果独自一人挑战“红螺三险”将是多么危险的事情。可以确定的是，一旦意外发生，登山者将孤立无援。

今年7月，一女子挑战“红螺三险”时失联，其朋友发现异常后报了警。救援力量搜救一整夜，第二天下午，一支在“红螺三险”附近安装电缆的施工队听到了这位女子的呼救，随后报警。在无人机搜寻定位下，消防员最终才将女子救下山。

很多遇险者高估了自己

保命细节4 心存敬畏

当天爬山过程中，记者和消防员遇到了几队登山者，他们无一例外，最终目的就是挑战“红螺三险”。消防员在开展安全提示的同时，劝导他们及时下山。即便如此，几位“驴友”还是来到了“第一险”的断崖，其中一人轻言道，“没事没事，看着不危险啊，还不如我们之前爬的华山险。”

消防员提醒，“红螺三险”属于野山，并非正规景区，三处断崖都没有完备的防护措施，“你们也没携带绳索等辅助装备，徒手攀爬，危险系数太高，建议你们从这里折返吧。”

几人犹豫片刻，决定下山。潘正飞看着他们的背影摇摇头，“高估自己的能力，低估野山的凶险，缺乏对大自然和生命的敬畏，不懂得量力而行，这是很多遇险登山者的普遍心理。”潘正飞和队员的救援经历中，有太多这样的案例。

一名60多岁的男子在网上看到“红螺三险”的视频后，独自爬山，结果因体力不支，直到天黑都未能下山；一位中年男子在盛夏爬野山，却带水不足，被困期间只能喝尿解渴；5名高中生大雪天爬野山玩被困，100余人紧急出动，花了34个小时才将他们救下山……营救5名高中生时，潘正飞和队友差点掉到深沟里，幸亏滑落过程中抓住了树木。下山途中，记者听着潘正飞和队友的讲述，体会出第四个“保命”细节：心存敬畏。本报记者 张宇 文并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