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磊(文化学者)
“北京中轴线”申遗成功,北京中山公园的社稷坛成为北京中轴线遗产构成要素,知名度也更高了。
110年前的1914年,古都北京发生了两件大事件:一是拆除天安门广场千步廊,予以拓展;二是辟崇高而神圣的社稷坛为面向公众开放的城市公园,它们都是北京古都迈向现代化的壮举,是北京近代史上早期“城市更新”的行动。
朱启钤(1872-1964)是当今知识界、思想界、城市建筑界颇熟悉的近现代人物,其历史功绩已有定论,近30年来聚焦其生平事迹与贡献的著作不少,但难寻专述他对北京近现代建设贡献的书。《朱启钤与北京中山公园》由北京中山公园与中国文物学会20世纪建筑遗产委员会共同主编,从新旧与古今两个维度,讲述了中山公园的百年历史。
一息斋今貌
一息斋在北京中山公园社稷坛正门东侧,原是明清皇帝祭坛时侍卫住所,110年前为存放千步廊拆除旧料专用,朱启钤1930年后在此办公,他亲题匾额“一息斋”。“一息斋”字系宋代理学家朱熹的“一息尚存,不容稍懈”的箴言,意在表明“只要呼吸未停,就应毫不倦息地工作”,这就是朱启钤的座右铭。朱启钤儿子朱海北在忆及中山公园一息斋时表示:“我于孩提时,常随先父和家人到此游玩,犹能忆及先父事必躬亲的勤劳情景;故每经过一息斋旧址,都感念遗训,激励良多。看到园中游人在优美环境中怡然自得之情,更感受到当年启钤公和他的同道们在建园善举终获成果带来的欣慰。”
《朱启钤与北京中山公园》浙江摄影出版社
《朱启钤与北京中山公园》呈现的内容极为丰富,鲜为人知的是,其一,将明清两代市民禁地社稷坛成功辟为北京第一个市民公园——中央公园(1928年后更名为中山公园),掀起了全国的“公园开放运动”。虽有资料记载,早在1905年天津《大公报》刊发“北京京城宜创造公园说”,但真正行动是1913年春。当时朱启钤带人到社稷坛丈量场地,因当时皇家祭祀活动已无,祭坛一无荒凉,面对古柏参天的清幽环境,多处地方已成养牛养羊的园子,他认为要变这破败的社稷坛为面向公众的公园。
由社稷坛转型人民的公园,非一日之功,他在1914年的京都市政公所做了大量传播教育的铺垫。《市政通知》作为政府刊报为此摇旗呐喊,如1914年《市政通知》中有“社稷坛公园预备之过去与未来”,介绍道:“……各国通则,每一市村,大小必有一两处公园,为活泼精神及操练身体之所。我国中国人,从前不得这个诀窍,把‘藏休息游’四个字,丢在一边,虽然没有一天不做正事,实在没有一天真做正事,没有一处敢寻那正大光明的娱乐,实在没有一处不寻那有损无益的娱乐……”1914年10月10日,中央公园在朱启钤艰难推动下实施边开放、边建设策略,仅公园建设的资金,他就率先捐款,促成了中央公园营建时的基本经费。
其二,中山公园作为北京的文化圣地有一系列饱含“故事”的景点。继1930年《大公报·文学副刊》连载了一篇名为《圆明园罹劫七十年纪念述闻》后,1931年中国营造学社便在中山公园举办“圆明园遗物与文献展览”,它不仅是“石破天惊”的圆明园罹难后的纪念展,更是迄今可查的20世纪北京建筑文博界“第一展”。此外,北京市公共卫生演讲会、北平市新生活运动促进大会、青年励志会、画展及展览会频繁举办,成为京城现代文化的聚集地。书中特别用相当篇幅介绍1915年建成的“来今雨轩”茶社,当年它是中山公园春明馆、长美轩、上林春、四益轩、柏思馨等茶社中最著名的。
已故历史学家谢光尧(1906-2006年)在“中山公园的茶座”文中说:“北平顶好的地方是中山公园,公园中最舒适的是茶座……名人相聚离不开三件事:写作、会友、尝鲜。”鲁迅来中山公园有80多次,竟有56次在“来今雨轩”。如果说,来今雨轩是文化智慧的焦点,那么,京城乃至全国重大历史与文化事件在此留下了“注脚”。
1919年7月,少年中国学会成立,李大钊、王光祈、周恩来、邓中夏、梁漱溟、高群、毛泽东等在此从事革命活动;1921年由周作人、郑振铎、叶绍钧、沈雁冰、王统照、老舍、冰心、许地山、蒋百里等成立新文化运动中最早、最权威的文学研究会。由此可见,中山公园及其来今雨轩,作为园林建筑的载体,沉淀出历久弥新的故事,更以历史文化的遗址,让更多的人驻足于此感悟现代文明与故人精神。书中还介绍了中央公园总建筑师华南圭、中山公园桃花坞改建设计师汪申及刘南策等人的故事。
中国文博大家单霁翔在为该书作序时强调:“中山公园与故宫同属一个空间,自1914年朱启钤将社稷坛辟为中山公园开始,它的现代性就得以彰显,今天我们有责任以公园为民的服务理念,讲好北京中山公园的故事。”北京中山公园1988年成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22年被推介为第七批中国20世纪建筑遗产项目,2024年7月27日随北京中轴线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社稷坛(中山公园)作为15个遗产构成要素之一。北京公园的雏形始于庚子新政期即将动物饲养在三贝子花园,成为中国历史上首个动物园——万牲园,1907年收门票向公众开放。但综合性公园——北京中山公园确是第一个。有报载,110年前的10月10日“男女游园者数以万计”的景象是当时京城之盛况。
朱启钤的建园精神,一是他坚持要完整保护社稷坛内坛的一草一木,只允许对其修缮。为了让公众在中央公园尽情游玩,便只在外坛添建了新建筑与景观。1939年在《中央公园廿五周年纪念刊》上,朱启钤有序文“屡经兵革,迭逢事变,独此园林毫无残毁,且逐年营缮……为市民公同之爱护,乃克有此”,表达了朱启钤将社稷坛辟为公园的文化深意,其中也包含了公园为民服务上的公平观念;二是他在中山公园坚持了中国营造学社的研究,书中叙述朱启钤及中国营造学社1932年至1938年在中山公园内租用“行健会东侧旧朝房十一间”,在此期间的成果有调查报告、古建筑测绘图、宋式建筑构建模型(斗拱)等。完全可以说,中国营造学社在北京中山公园期间,是工作成果最为辉煌的时期。
一本小书,为讲好中轴线故事,弘扬北京文化平添了一份力量。
编辑/李喆
排版/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