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江南是一个地域概念,又似乎不完全是一个地域概念。
说起江南,总离不开一些在时空中奔走的身影。第一个,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泰伯。《史记·吴太伯世家》(“泰”与“太”相通)深情而从容地写道:“太伯、仲雍二人乃奔荆蛮,文身断发,示不同用,以避季历。季历果立,是为王季,而昌为文王。太伯奔荆蛮,自号勾吴。荆蛮义之,从而归之者千余家,立为吴太伯。”这兄弟仨的老大老二离开故土,让权柄继承权给老三,这一“让”,失之西北,收之东南。一时之争,争夺的是眼前政治权力,一个官位,独胜;一时之让,图的是将来经济发展,一方富足,多赢。客观效果上,二位先人这次伟大友善的礼让,伟大智慧的奔走,在华夏版图的东南,描绘并缔结了在往后岁月中富饶秀丽的江南。这基本上是不争的共识。
第二个身影,可能有许多争议和选择,我选择我的同乡伍子胥。被委以重任后,他不辱使命,内强经济外伐强敌,让吴国成为华夏大地上的翘楚。今人最认可的,是他“相土尝水”领建阖闾大城,也就是今天的姑苏城。我则以为,他带领开掘的胥江,才是他在吴地最卓越的建树。民间“先有胥江,后有苏州城”的说法,有道理。他开历史之先河,让互不相干的湖水河水联通流通,水活了,水上船活了,船上人的脑子活了。胥江流的是湖水,流的也是金银,流的还可能是观念和人才……
今天,胥江之上有一座长桥,取名泰让桥。不知这是后人的有意还是无意而为。在我看来,这一河一桥,在神交叙谈,说江南和苏州的前世今生。
胥江。王亭川 摄
第三个身影,一定是个群体,早可以上溯到南北朝以及两宋士人和能工巧匠,他们或被动或主动定居这片热土。近就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投资者和人才,他们远渡重洋,争先恐后来此投资、工作,共同发展。
还有人说,江南在白居易的“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中,显然,这是一些古诗爱好者。也有人说,江南在康熙乾隆一次次南巡的龙舟中,在乾隆于帝都仿建的苏州街上,无疑,他们是驴友……都不无道理,都属江南知音。
江南文化的核心是生生不息、卓然独立、历久弥新的吴越文化,中心是苏州。千百年的实践证明,苏州人最擅长或其最过人之处,就是如活水般融会贯通。君不见苏州园林艺术,不就是融汇了建筑、植物、绘画、理水、哲学的诸多门类方惊叹世人的吗?君不见吴门画派,不正是融诗、书、画、印于一炉才执明清数百年艺坛牛耳的吗?得益于北方文化的滋养,回过头来感恩反哺,正是风雅中“高风”和“雅量”的最本色含义。
回到“江南在哪里”这个话题,江南的确不只是一个地域概念。它不仅在大地上,它还在人们的眼底、心中。它可以随人远行万里,它也可以守候迎接万里之外的回归。它可以是“邮票大小”的地图上的存在,也可以是无边的“云概念”。只有深深地热爱它,了解它,我们才知道大地有多么厚爱江南,厚爱这里的一代代子民。只有这样,方能使江南成为永远的江南。
(原载于《苏州日报》2022年07月25日 A08版)
作者: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