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盛辉

凡是人生经历的“第一次”，都会因尝试的渴望印象深刻。我第一次出国，是参加中国作家代表团，前往蒙古囯参加“一带一路”主题创作活动。作为一名拥有四十余年军龄的老兵，职业的特殊加上不喜欢旅游的缘故，我从未踏出过国门，属于作家圈鲜有的“井底蛙”。因此对这次出访蒙古国很是期待。

许是因为年纪最大的缘故，我被冠以“团长”的称号。哪知这第一次出国，给我留下的感受，绝不亚于经历一场战斗——自己跟自己的战斗。

按计划，代表团成员从各自所在省市出发，在10月22日下午五点半相聚在首都国际机场。前一天晚上，我早早睡了，准备次日早起，七点半出发赶乘上午十点的航班。哪知天有不测风云，睡梦中突然感觉右脚腕疼痛无比。我意识到十几年不曾发作的老毛病痛风又犯了。我从床上坐起来，先把左脚放到地上，再尝试着轻轻把右脚往地上放，哪知脚跟刚挨着地面，就感到一阵钻心般刺痛，疼得右脚像踩着地雷般弹起来。这样子怎么去机场、如何上飞机、如何出国访问啊？我急出一头冷汗。代表团成员已经确定，并已通报给蒙古国的接待机构，这时候我这号称“代表团团长”却突然撂挑子不去了，人家会怎么看我们“中国作家代表团”？这是有损中国作家形象、国家形象的事，咱们这中国老兵能干吗？！

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七点之前买到治痛风的药，在上飞机前把疼痛减缓下来。好不容易熬到天蒙蒙亮，我霸蛮开着车上街购买布洛芬，连看了五家药店都没有开门营业。终于看到一家开门的药店后，我单脚跳进店里，让店员拿来一盒布洛芬，迫不及待地先服下一片，然后再买了一瓶治关节、肌肉疼痛的外用喷剂，内服、外用全用上。在药店坐了五分钟后，右脚跟竟然能够轻轻着地了，回到家里时，疼痛明显减轻，能拄着拐杖慢慢行走了。

我一路把行李箱当拐杖，一瘸一瘸上地铁、下地铁、进机场、上飞机、下飞机，终于提前赶到预定集合地点。代表团成员都到了，我们开始登机。两名年轻作家要替我拿行李箱，扶我上飞机。我笑着说：“被人扶着，让人看上去像被警察架着似的。我把行李箱当拐杖，看上去挺自然。”

到达乌兰巴托的第一天，与蒙古作家座谈交流、参观乌兰巴托汉语文化交流中心、参观成吉思汗广场、到蒙古国立大学听取汉语翻译家关于中蒙文学作品互译历史情况主题讲座；第二天参观乌兰巴托光明学校和乌兰巴托中国文学读者俱乐部。一路上，我的右脚腕疼痛难忍，只能一瘸一瘸慢慢挪，但在外国友人面前，我努力像正常人那样站立、行走。哪怕忍受再大的苦痛，也不能留给别人“中国作家是个病壳子”的印象，丢脸丢到国外去。

第三天，参加中国驻蒙古大使馆“开放日”活动，使馆领导让我给前来参加活动的乌兰巴托四所将汉语教学作为办学特色的中学的四百多名师生，进行一场《从中国北斗、中国超算到中国科技创新》主题演讲。我高兴地告诉大家：“中国北斗，现在是世界上服务水平一流、服务功能最多、服务区域最广、最好用的系统，是世界卫星导航这片星空上最亮的那颗星。中国研制的‘天河二号’超级计算机，曾六次蝉联世界超级计算机排名第一名，是连续夺冠最多的超级计算机！”台下掀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还有一些学生站起来发出连连惊叫。乌兰巴托华侨中学两名教师跑到台前，拉着我的手说：“龚教授，您讲得太好了，我们为祖国骄傲。祖国越强大，科技越发达，我们在国外就越做得起人，身板就挺得越直！”几个同学也围了上来，说：“我们一定要好好学习中文，将来要去中国留学，学习中国先进科技。”看着眼前一张张写满兴奋的笑脸，听着他们充满渴望的话语，我忽然觉得，这次出访哪怕忍受再多病痛的折磨，都特别值！

八天的出访就要结束了。在返回祖国的当天上午，负责此次访问活动组织安排的旅游公司，特意安排我们前往乌兰巴托北部草原体验当地牧民生活，并特意安排大家吃一顿蒙古美食石头烤肉。

中巴车一路向北。不久，两边山顶开始出现积雪。再后来，公路上也积满白白的雪花，当中巴车爬到一个坡道半腰上时突然趴窝了。大家一看这情形，都着急起来。“车子在这里趴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说石头烤肉吃不上，恐怕下午的飞机也会耽误了。”

无奈，导游只能安排牧民把石头烤肉送过来。石头烤肉送到后，竟然是石头烤羊肉，这会加重我的痛风病情的。但此时我肚子已经咕咕叫，又没有别的食物充饥，只能麻着胆子接过一盘石头烤羊肉，大快朵颐起来。

还好，前往机场的路上没有出现痛风加重征兆，登上航班南飞的两个多小时里也没出现明显不适，而飞机平安降落首都机场开始下飞机时，我发觉折磨我八九天的右脚腕居然一点不疼了，竟能和平常人一样行走了。大家和我开玩笑：“看来这石头烤羊肉，是治疗痛风的灵丹妙药。”我和大家幽了一默：“是我的右脚有灵气，它舍不得离开自己的祖国。我要出国它就疼，一回国，它就不疼了。”